第64章 六十二(2/2)
“迪安呢?!迪安他们也搞丢了!” 鸣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凌穹,“有找到他们被谁带走了吗?现场就没有任何移动痕迹?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放在桌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坚硬的木头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凌穹面露难色,沉声汇报:“殿下,我们仔细勘察了现场……除了那些帝国士兵身上一击致命的伤口,以及一处不明原因的高温灼烧痕迹外,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其他势力介入的明显痕迹。实在……无法辨别迪安他们去了何处,究竟是被掳走还是自行离开……” 他顿了顿,试图安抚,“但,如果他们安然无恙,想必也会朝着最近的安全点,也就是我们烟囚城赶来吧?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在附近搜寻。”
“殿下放心!” 乌垓接口道,语气严肃而认真,“我也已经下令各路口关卡严加盘查,并通知了周边村落留意。一旦迪安小友他们现身,我们绝对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庇护!绝不会让他们落入湿地联盟或其他外族之手!”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倒是给人一丝安心之感。
鸣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结果了。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下去吧……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凌穹和乌垓对视一眼,恭敬地行了一礼,悄然退出了房间。
这一仗,对他而言,当真是输得颜面扫地……虽然后续统计显示,此战帝国损失了三千余名士兵,而湿地联盟的伤亡估计在六千七百人左右,也就是这场战争双方一共死了近万名的战士,但其中恐怕有超过七千人是死在他自己的异能之下……第一次发动能力是为了开辟一块平整的战场,就将最前方短兵相接的阵型一起埋葬了,混杂了不少来不及撤出的帝国士兵……结果,最终还是败了,连自己都差点死了,还要依靠对面治疗苟活下来,甚至要被生擒,若非凌穹拼死相救……丢人啊……身为帝国亲王、皇兄倚重的西南统帅,这脸面恐怕是难以保住了……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实木桌角竟被他生生掰断!鸣崖看着手中断裂的木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哼……我怎么可能真的输!到底还是被多余的情感拖累……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直接发动全力,将整个战场的地形彻底覆写!我要看看谁还能阻挡帝国的铁蹄!不论是鳄鱼河马这群乌合之众的联盟!还是北疆数次侵犯边境的沙国!都给我死吧!”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木块如同垃圾般丢在地上,走到窗边,看着烟囚城外略显荒凉的景色,胸口剧烈起伏,试图平复那翻腾的怒火和屈辱。
另一边,从鸣崖房间退出的凌穹和乌垓,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乌垓忽然放缓了脚步。
“凌穹少将军~” 赤狐城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亲王殿下的情绪……恐怕不太妙啊。”
凌穹眉头微蹙,看向走在前方的赤狐背影:“乌垓城主这是何意?”
乌垓转过身,细长的狐狸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鸣崖亲王明显心有不甘,挫败感极重。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会因情绪激动而做出一些……欠考虑的决策,甚至急于复仇而再次涉险。另外……”
他压低了声音
“前面随你们一同撤退下来的部分士兵之中,私下里流传着一些不好的言论……说是鸣崖亲王发动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时,手段狠辣,连自己人也一并给……活埋了。”
凌穹瞳孔一缩:“什……还有这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震惊和一丝厉色。他当时只顾着安排迪安等人撤离和后续救助,并未亲眼目睹战场细节。
“唉,具体情形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到些风言风语。”
乌垓无奈地摇了摇头,“据说场面极其惨烈……鸣崖亲王异能强悍,伟力惊人,此战也确实重创了敌军,但终究是败了。如今军心浮动,尤其是那些亲眼目睹同伴被亲王能力吞噬的士兵,更是怨气不小。我已暂时将他们单独安置在一个军营,与其他部队隔离开来。之前亲王殿下昏迷,我不便越权处理。如今殿下已醒,此事关系军心稳定,还是请凌穹少将军尽快去安抚处理为好,不然……恐生变故啊。”
凌穹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乌垓郑重抱拳:“我明白了!多谢乌垓城主告知!我即刻就去处理!城主费心了!”
看着凌穹匆匆离去的背影,乌垓又回过头,望了一眼鸣崖房间那紧闭的房门,火红色的尾巴无力地垂在身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唉……看来我这烟囚城……恐怕也要不太平了……之前前面还有赤敛守在赫伦城,如今这赫伦城破,赤敛生死不明……拜伦又成了死城……”
长地叹息一声,那火红色的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落在身后,尖端轻轻扫过冰凉的石板地面。他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朝着自己的城主府邸走去。身为烟囚城的城主,他擅长的是内政管理、物资调配与民生安抚,并非赤敛将军那般能够冲锋陷阵、统筹全局的统帅之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定位和能力的边界。
‘不过,’他转念一想,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如今城内至少还有凌穹少将军和鸣崖亲王这两位强者坐镇。尤其是亲王殿下,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击,依托烟囚城坚固的城防,即便湿地联盟大军压境,只要他们敢来,闭门坚守之下,城外没有我军友邻部队的牵绊,鸣崖亲王那改天换地的能力便可毫无顾忌地施展!想必对方也深知这一点,未必就敢真的倾巢来攻,硬撼这座有亲王驻守的城池。’
一想到那地裂山崩的恐怖场景可能降临在攻城敌军头上,乌垓原本因忧虑而紧蹙的眉头,不由得舒展了许多,甚至嘴角还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狐狸的狡黠笑意。
然而,这丝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另一个念头就如同冰冷的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让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可是……以亲王殿下如今那极不稳定的情绪,那份急于雪耻的愤怒……他真的能安心固守吗?万一他按捺不住,执意要主动出击,甚至孤身前往报复,中了敌人的埋伏……’
一想到鸣崖可能因愤怒而失去理智,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乌垓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瞬间又紧紧地锁在了一起,甚至比之前皱得更深,细长的狐狸眼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无力感。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最糟糕的未来。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乌垓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些不吉利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担忧地看了看自己那条引以为傲的、毛色鲜亮蓬松的大尾巴,伸手仔细抚摸检查了一番,确认那茂密光滑的毛发并没有因为过度焦虑而出现任何脱落或黯淡的迹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这样忧心下去,尾巴上的毛怕是都要掉光了……”
然而,仿佛命运故意要与他作对,他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一声急促而尖厉的呼喊就从前庭方向传来,由远及近,打破了他短暂的自我安抚!
“不好了,城主!不好了!外面……外面聚集了好多居民,拖家带口,带着行李,嚷嚷着要举家离开烟囚城!城门口都快堵住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名负责城防的狼族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
“什么?!” 乌垓心头猛地一沉,刚刚压下去的烦躁感瞬间以更猛的势头涌了上来,“快!快带我去!”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衣袍,便迈开步子,几乎是小跑着朝城门方向赶去,火红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快速摆动。
原来,帝国前线大败的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如同瘟疫般在城内传开了。许多居民都亲眼目睹或听闻过赫伦城覆灭的惨状,以及拜伦城那至今令人心悸的诡异死寂。恐慌如同野火般蔓延,人们害怕下一个遭遇灭顶之灾的就是自己居住的这座城市。一传十,十传百,恐慌情绪迅速发酵,最终演变成了大规模的逃离潮。
乌垓赶到城门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哭喊声、争吵声、车轮的滚动声混杂在一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带着惊惶和不舍,推着堆满家当的独轮车,或背着沉重的行囊,拥堵在城门内外,卫兵们竭力维持着秩序,却收效甚微。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请听我一言!” 乌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爬上门楼一处高台,运足了气力,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嘈杂的城门区域,“前线战事确有不利,但帝国援军不日即到!鸣崖亲王殿下此刻正在城内坐镇!有亲王殿下在,有我们帝国将士在,烟囚城就固若金汤!湿地联盟那些乌合之众,绝不敢来犯!大家此时离去,路途凶险,荒野之中盗匪横行,反而更加危险!请相信帝国,相信我乌垓,定会护得大家周全!请各位先回家去,不要自乱阵脚!”
他言辞恳切,反复强调亲王的存在和城防的稳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不惜以自身城主信誉做担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口水都快说干了,才勉强将激愤恐慌的人群安抚下来,劝说着他们暂时返回家中。
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乌垓只觉得身心俱疲,喉咙也有些沙哑。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椅子上坐稳,喝上一口热茶,那如同噩梦般的、急厉的呼喊声竟然再次从门外传来!
“不好了!城主!大事不好了!兵营里……兵营里有一批士兵,数量不少,他们聚集起来,说……说不想干了!他们要离开军队!这……这要是按逃兵处理,恐怕会立刻激起兵变啊!” 这次来报信的是一名脸色煞白的亲随,声音都带着颤音。
“什么?!又来了?!” 乌垓猛地从刚沾到边的椅子上弹了起来,眼前的眩晕感更重了。他感觉自己那条宝贝尾巴的毛囊都在发出抗议的尖叫。“快!快带我去!” 他甚至来不及抱怨,只能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着军营方向赶去。
这一次的麻烦,源自军营内部。不知是谁,还是将鸣崖亲王在战场上发动无差别攻击、连同己方士兵也一并埋葬的残酷细节,在军营里悄悄传播开来。恐惧和不满如同毒菌般在士兵们心中滋生、蔓延。士兵们一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被自己效忠的亲王像清除杂草一样随手抹去,绝望和愤怒便压倒了纪律和忠诚。
乌垓赶到骚动的军营时,面对的是群情激愤、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的士兵。他不得不再次站出来,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去解释、去安抚、去承诺。他强调那是战场上的无奈之举,是为了扭转战局而付出的必要牺牲(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未必这么认为),他保证亲王殿下绝不会对忠诚的士兵下手,他承诺会改善军营待遇,加强抚恤……
又是一番唇焦舌敝,身心俱疲的折腾。当他终于暂时将这场军营骚动也压下去之后,天色已经近黄昏。
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再次回到他那冷冷清清的府邸书房,乌垓甚至连走到椅子边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城市,那条平日里总是优雅摆动的火红尾巴,此刻毫无生气地拖在地上。
“唉……” 一声包含了无尽疲惫、无奈和烦躁的叹息,终于从他胸腔深处涌了出来。
“真是……麻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