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祭典(2/2)

“哇~我感觉,我今天走的路,比这辈子加起来走的都多……”黑色的蜥蜴几乎要趴在一个石墩上,气喘吁吁,他的鳞片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开合,身边的白猫体贴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以后还要走很多很多路呢,”迪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旁边嘴里塞满了食物、腮帮子鼓囊囊的迪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迪亚!你怎么还在吃!”

灰狼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用力咽下,含糊地辩解:“那不是……你们买了又吃不下嘛……我不吃一直拿在手里很耽误事啊……”说着,又将手里剩下的一根肉串果断地塞进嘴里。

“别吃了!再吃你晚上还吃得下别的吗?”迪安伸手捏住了迪亚的耳尖,稍微用力。迪亚立刻发出痛的嗷嚎:“嗷嗷嗷~轻点!不吃了一会真的拿不下了!好多没尝过呢!”

“哈哈哈~”趴在石墩上的迪尔看着这幕打闹,忍不住笑开了花,但一笑又牵扯得气息更喘,发出更深的叹息:“你们……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叹,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迪安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迪亚的命可是我救的!作为他的好大哥,自然要‘照顾’他的方方面面~”他故意把“照顾”两个字咬得很重。

“少来~”迪亚终于咽下了食物,反驳道,“后面明明我也救了你!而且除了年纪比我大几个月,你还有哪里比我大?个子?力气?”他对迪安这副“大哥”做派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吐槽。

“所以说大哥就是大哥!年纪大几个月难道不是哥吗?这是事实!”迪安叉着腰,理直气壮。

迪亚一副“算了不跟你争”的表情,吐了吐舌头,转而关切地看向迪尔:“迪尔是不是累坏了?要不我们别逛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休息一下吧?”

“我……我还好……”迪尔还想强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不用勉强啦!今天还剩下大把时间呢,休息好了才能玩得更久嗷!”迪亚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伸出手,小心地搀扶起迪尔,往不远处一片安静的树荫下走去。那里有一段低矮的、光滑的石台,高度对三小只来说恰好是完美的凳子。

微风轻轻地拂过三小只汗湿的面庞,带来一丝凉爽。旁边的树丛里,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发出“知了——知了——”的声响。

“这种虫子……是不是只在最热的时候才出现?原来……已经是夏天了吗?”迪尔有些恍惚地问道。三轮月亮相聚的日子每年都有细微的偏差,有时落在春末,有时则像今年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初夏。

“看来……我看不到今年的春天了……”迪尔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身旁粗糙的树皮,声音很轻,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春天还会再来的!”迪安立刻上前,用力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语气坚定无比,“等下一个春天就好了!我们在这里做个约定,明年春天,我们再来这里!再来看这棵树发芽开花,去看广场上真正的花田!”

迪尔那灰涩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楚,随即一阵湿润的热意涌上,模糊了视线。他用力地回握住迪安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音节:“嗯!”

孩童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美好,他们用心许下的约定,仿佛就真的能刻进未来的时光里。而大人们,在这种全民欢庆的时刻,往往却忙碌着另一面。

城主府的一间偏厅内,赤敛和吉特正对着一张详细的祭典区域布置图,进行着最后一次确认。

城主指尖点着图上淼苍老宅的位置,沉声问:“他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动作吗?”

吉特神色严肃地回答:“没有。和过去几天监测到的一样,作息、出行路线极其规律。唯一的不同是,昨天晚上祭典开幕后,他回去了迪尔少爷的住处,直到今天上午迪安他们接走迪尔后才离开。期间没有任何访客或异常的魔法通讯。”

城主沉吟片刻:“嗯……难道真是我们多疑了?……”但他随即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不管怎么样,不能松懈。看好他,直到晚上焚云台焚香仪式顺利结束。不……即使仪式结束,也不能立刻撤掉监视,至少要等到人群完全散去。”

吉特重重点头:“是!大人放心,明哨暗哨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关键节点都有人盯着。”

时间很快滑向夜晚

玩了一整天,三小只都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在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迪安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精心缝制、藏了很久的小布包,递到迪尔面前。

“迪尔,这个送给你。是我和迪亚一起找艾伯特医生配的药草,然后我们自己缝的薰香包。里面都是安神、对身体有好处的药材,希望……希望你的病能早日好起来。”布包针脚虽然有些稚嫩,但能看出十分的用心,一端还系着绳子,可以方便地挂在衣服上或者床头。

“啊……还有礼物吗?”迪尔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愧疚,“对不起……我,我没给你们准备礼物……我不知道会……”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还带着迪安体温的布包,里面散发出的混合药草气味,奇异般地并不让他这个久病厌药的人反感,反而有一种温和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唉,说什么呢!”迪亚立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艾伯特医生说了,这个祭节啊,传统就是长辈给晚辈、哥哥姐姐给弟弟妹妹送礼物祈福。我们都比你大,你能开开心心收下,就是最好的回礼啦!”

“对呀~”迪安双手叉腰,嘴角咧开他标志性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真说起来,你叫我们一人一声‘哥哥’,就是最棒的礼物了~”

迪尔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充满心意的布包,仿佛生怕下一刻它就会从指尖溜走。他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和一丝脆弱:“其实……你们一开始……是看我可怜……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吗……”这句话似乎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所以呢?”迪安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急切地肯定,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成熟,“你要因为最开始可能存在的那么一点点‘可怜’,就否定掉我们之后所有的友情,忽视掉我们今天一整天所有的快乐和刚刚做下的约定吗?”

“不!我不是!”迪尔急忙抬头辩解,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是怕……我怕我……”他怕自己不值得,怕这美好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嘘~”迪亚忽然伸出手指,抵在唇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迪尔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轻轻地、却坚定地将眼前这只瘦弱的黑蜥蜴抱入了自己毛茸茸的怀里。“听……艾伯特医生还说过,但心是不会骗人的。”

迪安见状,也微笑着上前,张开手臂拥抱住了他们两个。“对啊,迪尔,你听哦——我们的心,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感到快乐,才会跳得这么用力、这么响的。”

隔着一层衣物和皮毛,迪尔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朋友温暖体温下,那强健而充满活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有力地撞击着他的听觉,也撞击着他的心房。那一刻,所有的不安和怀疑都被这温暖而有力的节奏驱散了。他闭上眼睛,用力地回抱了一下两人,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嗯!我听到了!我……我有两个哥哥了~”

“好了,开心点!”迪安松开怀抱,伸出爪子,小心地擦去迪尔眼角的泪痕,“马上就是最重要的焚香仪式了。听说这次是由淼苍……叔叔作为商会代表,负责点燃焚云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迪安对淼苍勒诉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和下意识想要远离的冲动,依然存在。

广场中央,整齐的松木块被精心堆叠成一座中空的塔楼状——“焚云台”。中间则夹杂着许多三小只不认识叫不上名字的五彩斑斓的植物。

淼苍勒诉此时正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他换上了一套极其繁复、带有古老部落风格的祭祀服装,由某种异兽的皮毛和鲜艳的彩羽编织而成,脸上还戴着一个象征先祖灵兽的木雕头套,手持一柄仪式用的长剑,正在台上跳着古老而充满力量的祈祷舞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脆、果断,充满了一种原始的力量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犹豫或柔软。属于蜥蜴人那长长的、本该难以控制的尾巴,此刻却如同钢铁般稳稳地拖在身后地上,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件沉重的装饰品。

直到舞步终了,他手中的长剑骤然燃起炽白的火焰,他双臂用力,将火焰长剑猛地刺入堆叠的松木之中!轰地一下,浸透了油脂的松木和那些干燥的植物立刻猛烈燃烧起来,斑斓的、带着奇异香味的浓烟滚滚升起,直冲云霄,仿佛真的要连接天地。他这才面向台下黑压压的民众,缓缓行礼,宣告仪式圆满结束。直到此时,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一直死死压在地上的尾尖,才几不可察地、极其自然地微微卷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符合生理习惯的小动作。

“礼毕,祭典已成……他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一切流程完美无误。”远处高楼上,全程用远镜监视的吉特,放下手中的工具,对身边的赤敛汇报。

赤敛目光重新投向远处那片依旧在燃烧的焚云台:“希望吧。如果他真的没有问题,咱们也能多几天安生日子。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散的不过是仪式,再派一组人,轮流盯着,不要松懈。”

“是!”

祭典的高潮过后,人群开始逐渐散去。

“祭典结束了……我,我也该回家了。”迪尔恋恋不舍地向两人告别,虽然疲惫,但脸上洋溢着一天下来积累的快乐红晕,“明天……明天如果我能出来的话,再来找你们玩哦!”他期待着。

“我们送你回去吧!送到你家门口!”迪亚立刻想起吉特再三叮嘱的“千万不要分开”的话,主动提议。

“唉~?不用不用!”迪尔连忙摆手,生怕再给朋友们添麻烦,“我自己可以的,这条路我很熟!”

“诶!当哥哥的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吗?”迪安笑嘻嘻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自然地揽过迪尔的肩膀,“路上我们还可以再说说话呢!走吧走吧!”

三小只一路说笑着,穿行在渐渐变得稀疏的人流中,终于来到了位于城南另一区域的淼苍家族老宅。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比迪尔养病住处更加宏伟、门第森严的宅邸,高大的门楣上刻着复杂的家族徽记,两盏魔法灯散发出冷清的光。

“哇!这么大的门!迪尔,你们家老宅……好、好气派!”迪亚看着眼前这堪比小型堡垒的门户,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音都变小了些。

迪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惊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面向两位好友,努力挤出笑容:“那么……就到这里了。拜拜。”

“要说‘再见’才对!”迪安纠正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说好了的!”

就在这时,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金属铆钉的厚实木门,竟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而站在门后的,不是预想中的仆人,赫然正是他们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淼苍勒诉!

“唉……父亲?怎、怎么是您来开门……”迪尔看见门后的父亲,吓得缩了一下,话音都带着颤。与此同时,门口的迪安和迪亚也是内心一紧,刚刚的轻松欢快瞬间冻结,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体。

淼苍勒诉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迪安和迪亚身上停留半秒,只是看着迪尔,用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冷淡地解释道:“给他们放了天假。”随后,他似乎履行完了告知义务,直接对迪尔发出指令:“和你的朋友们告别吧。”

“那……迪安哥哥,迪亚哥哥,再…再见……”迪尔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他匆匆看了朋友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门发出“吭哧”一声沉闷的巨响,缓缓地、无情地在迪亚与迪安面前关上了。

“我感觉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