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北雁绝(1/2)

晨光,终究是,刺破了,神都洛阳,那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金色的辉芒,如同潮水般,漫过层层叠叠的宫阙殿宇,为那冰冷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虚假的、辉煌的暖意。

然而,这阳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东宫之内,那片早已被寒冰与死亡所彻底凝固的……空气。

自那夜,凤袍焚尽,青丝成雪之后,整座东宫便陷入了一种近乎于窒息的,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像是被拔去了舌头的木偶,行走之时,足不沾尘,言语之时,声若蚊蚋。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那位端坐于殿宇深处,处理着如山般奏折的……新主。

因为凡是见过那头如霜雪般,耀眼白发的人,都会在瞬间,被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寒意,所彻底冻结。

那,不是凡人,所应有的颜色。

那是属于,属于……鬼魅的颜色。

三日了。

李令月,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合眼。

她就那么穿着一身,比她发色还要素净的,白色宫装,静静地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她母亲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她的面前堆积着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雪片般的奏折。

有来自南疆的,关于蛮族异动的紧急军报。

有来自东海的,关于倭寇再犯的加急文书。

更有来自朝堂之上的,那些充满了试探、谄媚、与……暗流涌动的,请安折子。

她的处理方式,简单而又高效。

准,或,驳。

杀,活,留。

每一个从她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之中,吐出的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冰的利刃,精准而又无情。

那名侥幸从焚袍夜活下来的小宫女,如今已是她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

她,就伫立在不远处,垂着头,屏着呼吸,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亲眼看到,仅仅是在昨天下午。

殿下,在看完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折之后,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拿起朱笔在那名素有清流之名,却暗中与废太子李显有所勾结的御史大夫的名字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赐死。”

没有理由。

没有解释。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就仿佛,她碾死的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朝廷一品大员。

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那一刻,小宫女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眼前这位,一夜白头的皇太女殿下,已经不再是人了。

她是一尊,披着人皮的……神。

或者,是……魔。

然而,就在今天。

就在这看似与前两日并无任何不同的,平静的清晨。

这尊冰冷得不似凡人的“”,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异常。

她停下了手中那支,从未停歇过的……朱笔。

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殿内任何一处。

而是,穿透了那厚重的殿墙,穿透了那巍峨的宫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个方向,是……雁门关。

小宫女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知道殿下,在看什么。

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之前那彻骨的冷漠,还要可怕上千百倍的……气息,正在从殿下的身上,缓缓地弥散开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焦躁与……杀意的,恐怖气息。

仿佛,有一头沉睡了无数年的远古凶兽,正在她的体内,缓缓地……苏醒。

李令月,在等。

等一只本该在今天,辰时三刻,准时抵达的……大雁。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鸿雁。

那是一只,由她母亲,那位曾经君临天下,将权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帝,亲手为她培养、训练出来的,独一无二的……信使。

一只,只属于她,也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北境之眼”。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同样寒冷的,冬日午后。

那时,她刚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萧凛”,也已经“病逝”于西苑冷宫,整整一年。

她以为那段属于童年的,最后一点温存,已经随着那具,被草草下葬的冰冷尸体,被彻底地埋葬了。

直到,那一日。

母亲将她秘密召入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紫宸殿。

那日的母亲,没有穿那身威严的,十二章纹衮龙袍。

而是,穿了一身,寻常的,素色常服。

但她身上那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令人感到畏惧。

“你,还在为那个姓萧的小子,伤心?”

母亲,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她当时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声否认。

“儿臣不敢!儿臣,早已……”

“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母亲,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我。”

“记住,令月。身为我的女儿,未来的大周储君,‘感情’是你最不该拥有的东西。它只会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

她将头埋得更低,身体瑟瑟发抖。

然而,母亲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她的整个大脑,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那个死在西苑的,是个赝品。”

母亲的语气,依旧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是从死牢里寻来的一个,与他身形相仿的,替死鬼罢了。”

“真正的萧凛,”母亲看着她那双洞悉世情的凤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酷笑意,“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被我秘密送往了,北境雁门关。”

“那个地方,是帝国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残酷的一个,熔炉。”

“我,需要一把,只属于你,也只忠于你的……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隐秘,也足够……狠辣的刀。”

“而他,萧凛,前朝废太子之子的身份,以及他对你那份可笑的‘情谊’,让他成为了这把‘刀’最合适的……人选。”

“从今天起,每个月的十五日,辰时三刻,会有一只来自北境的大雁,为你带来关于那把‘刀’,最新的消息。”

“你要做的,就是看着他,是如何从一个天真的少年,一步一步被那里的鲜血与黄沙,打磨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你要亲眼见证,他是如何为你去斩断,那些所有敢于觊觎你地位的……爪牙。”

“同时,你也要记住,这把刀永远只能握在你的手里。一旦他有任何失控的迹象,或者,不再有利用的价值……”

母亲,顿了顿,用一种近乎于耳语般的冰冷声音,在她的耳边,补充完了最后半句话。

“你,就要亲手将他……折断。”

那一刻,十三岁的李令月,才第一次真正地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帝王心术。

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座至高无上的冰冷龙椅之上,所散发出的究竟是何等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气息。

从那以后,每个月的十五日,等待那只来自北方的大雁,便成了她生活中,一个雷打不动的秘密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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