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三问鬼(2/2)
用一场血腥,换一个,踏入这权力棋局的……资格。
这笔买卖,不亏。
所以,不悔。
她看着铜鉴,再一次,开口问道。
这一次,她的声音,又比方才更重了几分。
“你……可悔?”
第二问。
问的是,那场没有新郎,也没有高堂的……大婚。
她问铜监中的那个自己,那个在三日之前,刚刚成为“王夫陈循之妻”的……皇太女李令月。
悔吗?
悔不该,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母亲那近乎羞辱般的安排。
嫁给一个,自己连长相都记不清的、卑微如尘埃的寒门举子。
将自己的一生,与这样一个……自己打心底里,就瞧不起的男人,捆绑在了一起。
如果,当时,她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抗。
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她或许可以不必,承受满朝文武那同情、怜悯、甚至是……轻视的目光。
她或许可以为自己,保留下那最后一丝,属于女人的……尊严。
殿内的寒风,似乎更烈了。
吹得那烛火,疯狂地摇曳起来,将铜鉴中,她的倒影,也拉扯得,忽明忽暗,状如鬼魅。
李令月,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任由那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身体。
她想起了,在承光殿中,母亲那张,空无一人的座椅。
想起了,母亲用她的缺席,告诉自己的那堂,最为冷酷,也最为深刻的……帝王之课。
婚姻,是工具。
丈夫,是摆设。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所谓的“感情”与“尊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也是最致命的……东西。
她,不能有软肋。
更不能有任何,可以被人利用的……弱点。
那个名叫陈循的男人,就是母亲为她亲手斩断的、最后的一丝……牵挂。
斩断了她,对于一个正常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世俗幸福的……幻想。
想通了这一层。
她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茫,也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绝对的……清醒与……冷酷。
她看着铜鉴,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悔。”
不悔。
因为她知道,从她戴上那顶象征着储君身份的金步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了。
她是,大周的皇太女。
是,这个庞大帝国,未来的……主人。
她的婚姻,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早已不属于她自己。
它们都属于,这个国家。
属于,御座之上,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用一场虚假的婚姻,换一次彻底的,与过去身份的……割裂。
用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夫,换一个再无任何软肋的,未来的……君王。
这笔买卖,值得。
所以,不悔。
夜,更深了。
那轮残月,不知何时,已被一片厚重的乌云,彻底遮蔽。
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寝殿之内,那几支燃烧了半夜的巨烛,也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蜡泪,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地,熄灭了。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唯独,李令月的那双眼睛。
在那极致的黑暗之中,却仿佛亮起了两团幽幽的、鬼火般的光。
她依旧面对着那面,已经无法再倒映出任何影像的,冰冷的铜鉴。
仿佛是在与一个,来自九幽之下的另一个自己,进行着……最后的对话。
她的声音,不再有任何的迟疑,任何的……情感。
只剩下一种,如同金石相击般的,冰冷与……决绝。
“你……可悔?”
第三问。
问的是,这即将压在她肩上的,万里江山。
问的是,那条注定要用孤独与鲜血来铺就的……帝王之路。
悔吗?
悔不该,去接下这幅,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担子。
铜雀台,已经塌了。
母亲所开创的那个,以绝对兵权,镇压一切的强权时代,已经结束了。
等待着她的,是一个更加混乱,更加诡谲,也更加……危险的未来。
那些被母亲强权压制了十五年的宗室、门阀、野心家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早已在暗中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獠牙。
而她手中却再也没有了那柄,可以斩断一切的……利剑。
前路,是深渊。
身后,是绝壁。
她将要独自一人,行走于这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刀锋。
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条路太苦,太难,太……孤独。
悔吗?
黑暗之中,李令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猛地睁开!
这一次,她的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已敛去。
只剩下一片,比这深夜还要深沉,比这寒冬还要冰冷的……虚无。
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在自己的心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这满殿的鬼神,向这片无情的天地,也向那个已经彻底死去的自己,宣告了她最终的……答案。
不。
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