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血阶不洗（2/2）

“你们每日行走的这片金砖，你们叩拜的这九十九级龙阶，你们所仰望的这张九龙御座……你们以为它们是干净的吗？”

武曌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冰冷的笑意。

“朕告诉你们，不是！”

“在这光洁的表象之下，浸透了前朝数百年的累累白骨！埋葬了无数为了争夺权力而死去的亡魂！”

“每一寸土地，都曾被鲜血浸泡过！”

“每一块砖石，都曾被冤魂缠绕过！”

“帝位，皆血！”

“这，便是权力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本来面目。”

她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牢牢地，锁定在了李令月的身上。

“你，想坐上这张椅子吗？”

“你，想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吗？”

“那么，你就必须学会，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你必须学会，将双手，浸入这最肮脏的血泊之中！然后，面不改色地，用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去为你的子民，缔造一个光明的未来！”

“你，能做到吗？”

这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道……拷问。

一道来自权力之巅的、对灵魂的终极拷问！

李令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穿自己所有懦弱与恐惧的眼睛。

她的大脑，一片轰鸣。

母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过去十六年里，所有关于“帝王”、“权力”的美好幻想，将那个最血淋淋的、最赤裸裸的真相，毫不留情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的吗？

原来，成为帝王的代价，是这样的吗？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和那片血迹。

这一次，她心中的恶心与反胃，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恐惧与明悟的……清醒。

她终于明白，昨日母皇赐予她的，不仅仅是一顶金冠，一柄长剑。

更是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布满了荆棘与鲜血的道路。

她也终于明白，今日的这场刺杀，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着母亲那审视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能。”

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但眼神，却已经变得，无比的坚定。

武曌看着女儿眼中那悄然褪去的稚嫩与迷茫，和那缓缓升起的、属于上位者的坚毅与冰冷，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转过身，面对着那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如同烂泥一般的掌印太监赵权。

“传朕旨意。”

“今日，溅于龙阶之上的血迹……”

她的声音，再一次，响彻整座大殿，如同金科玉律，不容任何反驳。

“……永不擦洗！”

“朕，要让它，永远留在这里！”

“朕要让后世所有继朕位者，每日上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片血！”

“朕要让他们，永远记住——”

“帝王之路，脚下，皆是白骨！”

“御座之前，阶上，永存血痕！”

旨意下达。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女帝这道空前绝后、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命令，震得心神俱裂，魂飞魄散！

不洗血迹？

将这不祥的、污秽的血痕，永远地，留在这太极殿的龙阶之上？！

这……这是何等的疯狂！

又是何等的……霸道！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女帝，不仅仅是要给皇太女上这血腥的第一课。

她，更是在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他们所有人，向整个天下，宣告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她，武曌，从不畏惧鲜血！

她的继承人，也同样不会！

谁敢挑战她们的权威，下场，便只有这一个！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敢对那位刚刚亲手杀人的皇太女，抱有任何一丝的轻视。

他们看着那道依旧纤细，此刻却显得无比孤高与冷傲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了最深沉的……敬畏。

武曌没有再理会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大臣。

她缓缓地，转过身，重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那九十九级白玉龙阶。

当她路过那几点血迹时，她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与躲闪。

就那么，直接地，从血迹的旁边，踏了过去。

仿佛，那不是什么不祥的污秽。

而仅仅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点缀在玉石之上的、红色的斑点。

最终，她重新回到了那张冰冷的九龙御座之上，缓缓坐下。

“退朝。”

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她的口中吐出。

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让那些早已濒临崩溃的文武百官，如蒙大赦。

“臣……臣等，告退！”

山呼万岁之后，所有人，都以一种近乎逃命的速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这座让他们感到快要窒if息的、弥漫着血腥味的大殿。

很快，偌大的太极殿，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御座之上的女帝。

龙阶之下的皇太女。

以及，那具冰冷的尸体，和那片……将要永远留存下去的血迹。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殿宇的重重阻隔，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斜斜地，照射了进来。

光柱，恰好落在了那几点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之上。

让那片白玉龙阶，看起来，是如此的神圣，而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