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辅臣(1/2)

太和殿前的那场御门听政,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中,激起的涟漪与暗流,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汹涌得多。

皇太后雷霆一击,当朝斥责并惩处了三朝元老、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承恩。这个消息,在早朝结束后的短短一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的府邸。

一时间,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在摄政王羽翼下显得沉静内敛的皇太女,在独立执掌朝政的第一天,便展现出了如此凌厉的手腕和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她并非众人想象中那般,会因摄政王的病倒而惊慌失措,任由老臣们拿捏。恰恰相反,她像一头终于露出爪牙的雌狮,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宣告了谁才是此刻大胤王朝真正的主人。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准备借着摄-政-王病倒而发难的宗室与世家,一时间都偃旗息鼓,选择了暂时观望。他们需要重新评估这位皇太女的实力与底线。

然而,李霓凰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昨日在朝堂之上,不过是借着出其不意的气势,暂时镇住了场面。刘承恩的倒下,只是一个开始,一次试探。那些盘根错节、经营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如同隐藏在深海中的巨兽,仅仅是伤其一指,根本不足以动其根本。

她真正的困境在于,放眼满朝文武,竟找不出几个可以真正信任、委以重任的心腹。六部九卿,要么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心思深沉,信奉中庸之道;要么便是各大世家安插进来的子弟,他们的忠诚,首先属于家族,其次才属于皇权。

至于沈知遥提拔起来的那些干将,如陆之道之流,他们忠于的是摄政王,而非她这个皇太女。虽然眼下会遵从她的命令,但终究隔着一层。

权力,若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手足与耳目,便如同空中楼阁,看似巍峨,实则一推即倒。

深夜,东宫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霓凰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奏章,而是摊开着三份看似毫不起眼的官员履历。这三份卷宗,是她从吏部数千份官员的考功档案中,亲自挑选出来的,又让镇抚司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了他们最详尽的背景调查。

她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而这个班底的根基,绝不能从那些世家大族中去寻找。她要用的,是那些有才能、有抱负,却因为出身寒微而被压制,被排挤,被无视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给予他们机会的自己,报以最纯粹、最彻底的忠诚。因为他们一无所有,他们的荣辱兴衰,将与她这位君主,彻底捆绑在一起。

第一个人,名叫张居言。

户部度支清吏司主事,正六品。此人乃是江南一介书生出身,连中三元,本该前途无量,却因在殿试时,直言江南土地兼并之弊,触怒了当时几位出身江南世家的大员,而被外放至苦寒之地多年。三年前,才由沈知遥亲自下令,调回京中,任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闲职。

卷宗上写着,张居言此人,精于算学,心思缜密,对天下钱粮、漕运、盐铁了如指掌。他曾在被外放期间,自发走遍了西北七府,绘制了详尽的边镇粮道舆图,并上书朝廷,提出“以商养战,屯垦互市”的策略,却被当时的兵部尚书以“异想天开”为由,束之高阁。

李霓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巡视天下时,亲眼见过边镇的窘迫,深知军粮耗费之巨。张居言的这份策略,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此人,是真正的经济之才。

第二个人,名叫齐泰。

刑部四川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此人面貌凶恶,性如烈火,为人却刚正不阿,断案如神,在刑部素有“铁面阎罗”之称。他出身草莽,曾是一名游侠,后因机缘巧合,破获了一桩陈年大案,被先帝破格录用。然而,也正因他不懂变通,执法严苛,在刑部十年,得罪了无数同僚上司,至今仍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徘徊不前。

镇抚司的密报中提到,三年前,一位世家子弟当街纵马伤人,致一死两伤,被齐泰当场拿下,欲按律处斩。结果,那位世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最终由大理寺出面,将案子改判为流放三千里。齐泰因此事,愤而上书,弹劾大理寺卿与刑部侍郎官官相护,枉法不公,结果反被斥责“不识大体”,停职反省了半年。

李霓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要的,就是这样一柄不懂转圜、不畏权贵、足以斩破一切人情法理的快刀。

第三个人,名叫卢方。

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正五品。此人是行伍出身,曾在北境边军效力十余年,从一个小兵,凭着战功,一步步做到了参将。他通晓军械,精于排兵布阵,尤其擅长后勤调度。原本有希望成为一代名将,却在一次大战中,为了掩护主帅撤退,身负重伤,断了一条腿,从此成了个跛子,只能退居二线,被安排到兵部武库,做了个管钥匙的郎中。

密报中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记载。卢方此人,虽然身有残疾,却从未懈怠。他利用职务之便,将武库之中,历朝历代所有兵甲、弓弩、火器的形制、优劣、耗损、存量,全部重新整理归档,并上书提出,改良神机营的火铳,优化军械的运输流程,以减少损耗。然而,他的这些建议,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因为,军械的采买与运输,向来是兵部那些将门世家,最肥的一块“蛋糕”。卢方的改革,无疑是在断他们的财路。

李霓凰看着这三份卷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张居言,齐泰,卢方。

一个理财之臣,一个执法之臣,一个治军之臣。

他们就像三块被埋没在泥沙中的美玉,如今,她要亲手将他们拾起,拂去尘埃,让他们绽放出应有的光芒。同时,她也要用这三块坚硬的玉石,去狠狠地敲打一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大族。

……

次日,清晨。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辰,同样是漫天风雪。

当李霓凰再次身着监国朝服,端坐于太和殿前的凤座之上时,阶下百官的气氛,已经与昨日截然不同。再无人敢以轻视的目光看她,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敬畏与审慎。

朝会开始,气氛有些沉闷。似乎是受到了昨日刘承恩事件的影响,官员们奏事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矩。

李霓凰耐心地听完了几件常规的奏报,心中却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很快,时机来了。

吏部尚书王瓒出列奏事。王瓒出身琅琊王氏,乃是当朝顶级世家之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是世家集团在文官中的领袖人物。他今日所奏,是关于几个地方州府的官员缺额,请求朝廷尽快选派人手补上。

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程序。按照惯例,吏部会提出一个候选名单,大多是世家子弟或与他们有关系的人,然后由君主朱笔圈定,便算完成。

然而,就在王瓒呈上名单,准备退下之时,李霓凰却开口了。

“王爱卿,且慢。”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王瓒转过身,躬身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地方官员缺额,事关民生吏治,确实应当尽快补上。不过……”李霓凰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本宫以为,如今朝廷,缺的又何止是这几个地方官?”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本宫监国以来,日夜批阅奏章,深感政务繁杂,千头万绪。户部钱粮亏空,需人清查;刑部积案如山,需人审理;兵部军械老旧,需人革新。凡此种种,皆是国之大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也。”

“故,本宫决定,在内阁之外,另设三位‘参赞机务辅臣’,入值文渊阁,辅佐本宫,总理庶政!”

此言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参赞机务辅臣”!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官职!而且,入职文渊阁,总理庶政,这几乎等同于分割了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尚书的权力!这是要另起炉灶,再造一个权力核心啊!

王瓒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立刻意识到,皇太后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他踏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此举万万不可!我朝官制,乃太祖所定,历经百年,行之有效。擅设新职,有违祖制,恐会引致朝局动荡,还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他身后,立刻有数十名官员跪倒在地,齐声附和。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世家出身。

李霓凰看着他们,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冷笑:“祖制?太祖定下官制,是为了富国强兵,安抚万民。如今国库空虚,吏治不明,边防废弛,尔等抱着所谓的‘祖制’,又做了些什么?是为国分忧了,还是为民请命了?”

她站起身,声音如金石交击,掷地有声:“本宫只知,变则通,通则久!祖宗之法,若不能顺应时势,便只是一纸空文!今日,这‘参赞机务辅臣’,本宫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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