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帝姬悟（2/2）

长乐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张，早已蒙尘的书案前。

她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对着门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语气，说道：

“苏文月。”

一直守在门外的苏文月，听到这声呼唤，心中一凛。

这声音，太平静了。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她所熟悉的，属于殿下的，情绪。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下。”

长乐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道：“我被禁足多久了？”

“回殿下，整整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啊……”长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外面，如何了？”

苏文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一切，都与往常一样。朝政，由沈大人，与几位阁老，共同处理。‘通济行’的生意，越来越好。北境，也很安稳。”

“是吗？”

长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原来，这个帝国，离了她李长乐，依旧运转得，很好。

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一丝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被沈知遥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女。

她只是这个庞大帝国机器上，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零件。

想要不被替换，想要真正地，掌控这台机器。

她，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坚硬，更冰冷，更不可或缺。

“把我之前，摔碎的那柄扇子，拿来。”长乐吩咐道。

苏文月一愣，但还是很快从一个锦盒中，将那些被她小心收敛起来的，断扇碎片，取了出来，呈到长乐面前。

长乐看着那些碎片。

断裂的玉竹，破碎的扇面，还有那句，被她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的，“但求天下济”。

这张扬着少年理想与赤诚的扇子，曾是她心中，最美好的一道光。

可现在，在她眼中，这道光却显得那么的，刺眼。

因为它照亮的，是她曾经的愚蠢与天真。

“准备一个火盆。”她再次平静地，下令。

苏文月的心中，猛地一跳。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退下，很快，便端来了一个，燃着炭火的，铜质火盆。

长乐，伸出手，一片一片地，将那些承载了她所有少女情思的碎片，捡拾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

就像是，在与一段旧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当最后一片碎片，也落入她掌心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它们尽数投入了那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殿下！”苏文月，失声惊呼。

长乐，却仿佛没有听见。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温润的玉竹，在火焰的舔舐下，慢慢变黑，卷曲，最终，化为一截焦炭。

看着那洁白的扇面，被火焰瞬间吞噬，只剩下一点点飞舞的，灰烬。

那句“但求天下济”，也随着那灰烬，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在她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跳动着。

那眸光深处，最后的一丝，属于少女的，迷茫、软弱、与不甘，都随着那火焰，一同燃烧殆尽。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以及一种从灰烬中，重新站起的，冰冷的，觉悟。

她，李长乐，明白了。

她明白了，沈知遥的，苦心。

那不是，恶毒的摧残。而是一种，最残忍的，淬炼。

是将一块，尚有杂质的生铁，投入烈火，反复捶打。敲掉所有的，脆弱与无用，最终，将它锻造成一柄，无坚不摧的，帝王之剑！

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作为帝王，真正的责任。

那不是，要去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人”。

而是，要去做一个，能够驾驭权力，平衡各方，带领这个帝国，在惊涛骇浪中，继续前行的，掌舵者。

为此，她，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比如，那个在苏州阳光下，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

比如，她心中那份不该有的，奢望。

比如，那个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拥有一切的，自己。

从今天起，她将亲手埋葬那个，名为“李长乐”的，少女。

活下来的，只会是大昭的，监国帝姬。

未来的，一代女皇。

火焰，渐渐熄灭。

那柄扇子，已经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长乐缓缓地转过身，对苏文月说出了，禁足一个月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去，禀告沈大人。”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就说，长乐，知错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顾言之。”

“也再无，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