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帝姬情(1/2)
自英王一案,在长乐帝姬的决断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彻查到底后,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仅十一岁的帝君储君。
她的威望,与沈知遥的权势,如日月交辉,初步构建起了一个令所有守旧势力都为之胆寒的,新政铁壁。
变革的齿轮,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然运转。
长乐帝姬所提出的“通济行”计划,在江南之地,率先全面铺开。得益于林默的干才与张居正于户部的精准调度,不过短短半年,江南数个通商大埠,便已初见成效。商路被重新梳理,原本被地方豪强层层盘剥的税赋,如今有三成,源源不断地汇入了阴阳司新设的独立金库之中。
有了钱,一切便都好办了。
北方的军备得到了补充,南方的河工得以兴修,而长乐策论中所构想的,那个独立于地方行政体系之外,由京城总部垂直管理的,崭新的阴阳司体系,也终于有了建立的根基。
为了亲眼见证这第一步的成果,也为了将江南的成功经验,更好地推行至全国,沈知遥决定,由长乐帝姬,代天巡视江南。
这,是长乐帝姬第一次,真正以一个“监国者”的身份,离开京城,巡视天下。
仪仗,并未如何煊赫。
一辆朴实无华的青篷马车,前后不过十余名由阴阳司高手伪装的护卫。随行的,也只有苏文月一人。
行至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府时,正值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苏州城的繁华,远胜京城。运河之上,舟船如织,两岸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富足而安逸的气息。
长乐并未急于去巡查府衙的卷宗,或是“通济行”的账目。她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小姐的装束,带着苏文月,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她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新政之下的盛世,是否真如奏折上所写的那般,国泰民安。
行至一处名为“沧浪亭”的园林附近时,前方的人群,忽然变得拥挤起来,一阵阵喝彩与辩论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个‘天下之乐,在民乐,而非君乐’!此言,深得我心!”
“非也非也!君为舟,民为水。君之乐,在于舟行之稳,水波不兴。若君不乐,则舟必不稳,水亦难安。何来民乐之说?”
长乐心中好奇,挤上前去,才发现,原来是沧浪亭外的广场上,一群本地的年轻士子,正在举办一场“露天讲会”,辩论的题目,正是“君与民,孰乐为先”。
这本是老生常谈的题目,但这些年轻士子,意气风发,引经据典,言辞犀利,倒也颇有几分看头。
长乐站在人群外围,饶有兴致地听着。苏文月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寸步不离。
辩论渐入佳境,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诸君之论,皆有其理。然,在我看来,君与民,本为一体。何来孰先孰后之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场地的中央。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得,仿佛蕴藏着世间最清澈的星光。他的身上,有一种未经世俗打磨的,纯粹的理想主义光辉。
只一眼,长乐便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那少年,对着四方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君者,天下万民之首脑也。民者,君王之四肢百骸也。若首脑之乐,在于牺牲四肢百骸之安康,此非乐,乃病也,是为‘脑疽’,必致全身腐烂而亡。”
“若四肢百骸之乐,在于违逆首脑之号令,各行其是,此亦非乐,乃乱也,是为‘疯癫’,终将自取灭亡。”
“故,真正的‘长乐’,在于气血通畅,魂魄归一。君知民之苦,则政策通达,如血脉贯通四肢。民解君之忧,则万众一心,如四肢效命首 hindbrain。如此,方能身心康健,国祚绵长。这,才是真正的,君民同乐,天下大同!”
一番话,说得是深入浅出,掷地有声!
全场,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说得好!”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就连那些先前辩得面红耳赤的士子,此刻,也尽皆露出了叹服之色。
长乐站在人群中,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场中那个侃侃而谈的少年。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君民一体”、“气血通畅”,这不正是她与沈姐姐,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治国之道的最高境界吗?
她从未想过,在这远离京城的江南水乡,竟能听到,如此与自己心意相通的见解。
更让她心动的,是少年在说这番话时,眼中所闪烁的那种,不含一丝杂质的,对理想的炙热与真诚。
那是一种,她在冰冷的宫墙之内,在那些只知权谋算计的朝臣身上,从未见过的光。
纯粹,而耀眼。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少年,也恰好,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看到了一位身着素裙,却难掩绝代风华的少女。她的容貌,清丽无双,但更让他心神一荡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闺秀的羞怯与柔弱,反而蕴含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深邃的智慧与……一丝淡淡的,身居高位的威仪。
那是一种,能够看透人心的,洞察之光。
只一眼,他便觉得,自己那点引以为傲的才学,在这双眼睛面前,仿佛都变得浅薄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隔着攒动的人群,遥遥相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名为“知己”的惊异。
讲会散去,人群渐渐散开。
长乐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
那少年,竟也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在下顾言之,苏州人士。方才听在下妄言,不知……姑娘有何指教?”少年走到她面前,行了一个书生礼,言辞谦逊,目光却依旧清亮,带着一丝探寻。
“指教不敢当。”长-乐压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只是觉得,公子方才那番‘身心康体’之论,颇为新颖。只是……说来容易,行来,却难如登天。”
“哦?”顾言之的眼中,兴趣更浓,“愿闻其详。”
“公子将国比作人,君为首脑,民为四肢。然,人身之中,尚有五脏六腑,彼此牵制。正如朝堂之上,有百官,有世家,有宗室。他们,盘根错节,各为其利。首脑之令,往往未至四肢,便已被他们,层层截留,甚至,篡改得面目全非。公子说,要‘气血通畅’,又谈何容易?”
长乐这番话,早已超出了一个普通闺阁少女的认知范畴。
顾言之脸上的轻松,瞬间收敛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姑娘……究竟是何人?”他沉声问道。
长乐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一旁的苏文月,却已经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家小姐,只是寻常商贾之女,平日里喜欢看些杂书,胡言乱语罢了。公子,莫要见怪。”苏文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
顾言之不是蠢人,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戒备。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长乐,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即,又恢复了那份谦谦君子的风度。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柄折扇,递了过来。
“是在下唐突了。”他微笑道,“今日与姑娘一番清谈,胜过闭门苦读百日。这柄扇子,是在下自己画的,便赠与姑娘,当做……萍水相逢的一点纪念吧。”
长乐犹豫了一下,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柄扇子。
扇骨是上好的玉竹,触手温润。扇面之上,用淡墨,画着几竿修竹,意境清远。旁边,提着一首小诗:
“愿化苍生羽,一飞冲天际。不求闻达身,但求天下济。”
字迹,飘逸俊朗,诗中之志,更是让她心头,又是一震。
“多谢。”她轻声说道。
“后会有期。”顾言之深深一揖,便转身,潇洒地,汇入了人流之中。
长乐握着那柄尚带着少年体温的折扇,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少女怀春般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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