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帝姬策（2/2）
起初，林默、陆炳等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审视。但随着他们越看越深，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震惊。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垂直管理”、“交叉巡查”、“民情直报”以及“清查隐田”等一条条大胆而狠辣的策略时，饶是他们这些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份策论，哪里是什么“十年之策”？
这分明是一份，要将大昭朝堂，从里到外，彻底掀个底朝天的……“战争檄文”！
“沈……沈大人……”户部侍郎张居正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放下策论，声音干涩地问道，“这份……这份策论，不知是出自于哪位高人之手？其构想之宏大，用心之险峻，下官……下官平生未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知遥的身上。
沈知遥却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长乐。
“这份策论，出自帝姬殿下之手。”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暖阁之内，“今日，也由殿下，来为各位，解惑答疑。”
轰！
此言一出，不亚于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集中到了那个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女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开什么玩笑？
如此一份老辣狠绝、足以颠覆国本的策论，竟然是出自一个十一岁的帝姬之手？
这……这怎么可能？！
定北将军陆炳，是个直性子。他第一个站了出来，沉声说道：“沈大人，末将并非不敬殿下。只是，军国大事，非同儿戏。这份策论，关系到我大昭未来国运，更关系到我北方边镇数十万将士的生死。若只是纸上谈兵，一旦推行，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虽然说得直接，却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面对众人的质疑，长乐非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小小的身躯，在这些气势迫人的国之重臣面前，显得格外纤弱。可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如同一泓深不见底的古潭。
“陆将军的担忧，我明白。”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将军是担心，新政推行过急，会引发地方势力的剧烈反弹，尤其是在军政关系复杂的北方边镇，一旦处理不当，甚至可能动摇军心，给外敌可乘之机，对吗？”
陆炳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帝姬，一开口，就精准地说出了他心中最深的顾虑。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所以，”长乐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的策论中，才将‘垂直管理’的一一步，放在了已经有稳固基础的江南，而非矛盾重重的北方。我们不仅不会削减北方阴阳司的现有经费，反而会从南方的盈利中，抽取一部分，对边镇进行‘增补’。”
“增补的，不是银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而是北方将士最急需的三样东西——更精准的军用堪舆图、对敌国萨满巫师的‘反制法器’、以及，能够提前半个月，预测暴雪与沙暴的‘天时预警’！”
“陆将军，请问，如果阴阳司，能为您提供这三样东西。您麾下的将士，每年，可以少牺牲多少人？您在与北狄蛮族的对峙中，又能增加几分胜算？”
陆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被问住了。
长乐所说的这三样东西，每一样，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坎上！这正是他多年来，最头疼，也最渴望解决的问题！
不等他回答，长乐的目光，又转向了户部侍郎张居正。
“张大人，您是担心，成立‘通济行’，官督商办，会与民争利，扰乱市场，甚至，让阴阳司这个本该超然的机构，沾染上铜臭，最终沦为一个新的敛财衙门，对吗？”
张居正擦了擦汗，艰涩地点了点头。
“所以，”长乐继续说道，“我提议，由张大人您，亲自牵头，从户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制定一份《通济行铁律》。明确规定，通济行之利润，五成归商会，三成归阴阳司总部，两成，必须用于地方民生，如修桥、铺路、建义学。所有账目，每半年，必须向三司公开一次。凡有贪墨者，无论职位高低，一律，杀无赦！”
“如此，既能保证其‘造血’之能，又能以最严酷的律法，杜绝其腐败之根。张大人，您以为如何？”
张居正的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漏洞和风险，似乎都早已被这位小小的帝姬，提前预判到，并且，给出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滴水不漏的解决方案。
最后，长乐的目光，落在了林默的身上。
“林大人，我知道，您在江南，做得很好。但您是否也时常感到，孤掌难鸣？江南的富庶与成功，反而让您，成为了朝中那些守旧势力的眼中钉。他们明里暗里，给您使了多少绊子？您想将在江南推行成功的经验，分享给其他州府，又有几人，是真心愿意学的？”
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长乐所说的，正是他如今最大的困境。
“所以，才必须要有‘交叉巡查使’！”长乐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要将您这样的人才，像钉子一样，楔入那些最顽固、最腐朽的地方！将济州那样有潜力、有冲劲的新人，送到您身边来学习！我们要用制度，来打破这潭死水！让整盘棋，都活起来！”
“诸位大人，”长乐环视众人，小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属于王者的气魄，“我知道，你们心中，还有许多疑虑。但请你们相信，这份策论，不是一个孩子，在书房里的空想。而是我，用双脚，丈量过大昭的土地，用双眼，看过百姓的血泪之后，得出的……唯一答案！”
“今日之大昭，早已沉疴遍体。若不下猛药，行雷霆之法，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国之将亡！”
“我李长乐，在此立誓。新政若成，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新政若败，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整个西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炳、张居正、林默……这些在各自领域，早已是人中龙凤的国之栋梁，此刻，竟全都被一个十一岁少女的气魄与才华，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震惊，变为了审视，又从审视，变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终于明白，沈知遥为何要将她带来。
她带来的，不是一个需要庇护的帝姬。
而是一位，足以与他们，共同擘画这个帝国未来的……新主！
不知是谁，第一个，对着长乐，深深地，躬身一拜。
“臣，遵殿下之策。”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暖阁之内，所有新政的核心重臣，尽皆起身，对着那个尚显稚嫩，却已然光芒万丈的少女，俯首行礼。
“臣等，愿为殿下，为新政，万死不辞！”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殿宇。
沈知遥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那端着茶杯的手，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窗外，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了长乐帝姬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宛如神只般的光辉。
大昭的未来，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有了清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