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北狄犯(1/2)

北境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迟。

当京城的柳絮,已经开始漫天飞舞时,雄关之外的草原,才刚刚,从厚重的积雪之下,勉强挤出一丝,微弱的,带着土腥味的绿意。

然而,这丝脆弱的生机,却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被,铁蹄与鲜血,无情地,碾碎,焚尽。

“报——!!”

“八百里加急——!!”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京城黎明前的宁静。一名,背上插着三根令旗的驿卒,浑身浴血,座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在冲入城门的那一刻,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那驿卒,从马尸上,翻滚下来,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那早已摔断的腿,便用双手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疯狂地,向前爬行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哑的哀嚎。

“北狄犯边!狼烟已起!北境……北境急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皇城之内,那口,自大昭开国以来,只在,面临亡国之危时,才会被敲响的,景阳钟,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重而又急促的,轰鸣!

“咚——!咚——!咚——!”

钟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传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也狠狠地,撞进了,每一个,还在睡梦中的,王公大臣的心里。

天,要塌了。

……

太和殿。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文武百官,列于殿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恐与不安的,苍白。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无比轻微。

大殿中央,兵部尚书,正用一种,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念着那份,从三千里之外,用无数将士的生命,换来的,血色军报。

“……启奏陛下,四月初三,北狄,新任单于‘苍狼’,亲率麾下,十万铁骑,撕毁盟约,悍然南下。一日之内,连破我大昭,烽火台一十三座,边境卫所七处……”

“初四,右北平郡失守,守将李牧,及麾下三千将士,力战殉国,全军……全军覆没。城中百姓三万余,被……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初五,狄族前锋,已兵临雁门关下。镇北王,已亲率王府亲兵,登城死守。然,狄族势大,来势汹汹,雁门关,兵力单薄,粮草不济,恐……恐难久持!”

“北境三十六州,烽烟四起,流民百万,嗷嗷待哺……恳请陛下,速发援兵!速发援兵啊!!”

当最后一个字,从兵部尚书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时。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瘫跪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而整个朝堂,则在,这一瞬间,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右北平郡,失守了?!”

“李牧将军……那可是,我朝有名的悍将啊!竟……竟一日都未能守住?”

“十万铁骑!天哪!那苍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狄族,何时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完了……完了!雁门关若破,狄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饮马黄河!届时,我大唐半壁江山,都将沦为蛮夷的牧马之地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臣武将之中,疯狂蔓延。

他们习惯了,太平盛世,习惯了,歌舞升平。在他们眼中,那些所谓的“北狄蛮族”,不过是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野人。只要朝廷稍微施舍一些,残羹冷炙,便会感恩戴德地,摇尾乞怜。

他们从未想过,这群“野人”,竟会突然亮出,如此锋利,如此致命的,獠牙!

“肃静!”

一声清冷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女声,从那高高的龙椅之上,传了下来。

声音不大。

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瞬间,整个嘈杂混乱的太和殿,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的,纤细身影。

沈知遥,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冕冠。十二道旒珠,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凛冽的,刺骨的寒意,正从那御座之上,弥漫开来。

“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狄族十万铁骑,兵临城下,尔等,便是如此,为朕分忧的吗?!”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所蕴含的滔天的怒火与失望,却让殿下所有的大臣,都齐齐打了个寒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陛下……息怒啊!”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从文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正是当朝的太傅,兼礼部尚书,陈玄。他,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向以“仁德宽厚”而着称。

“陛下。”陈玄,跪伏于地,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老臣以为,北狄此次,虽来势汹汹,但,其不过是一群被冻了,饿了一个冬天的,豺狼。其所图者,无非粮草、布匹与金银而已。”

“我大昭,国库充盈,物产丰饶。与其动辄发动战争,让我朝将士,枉死沙场,百姓,流离失所,不若……不若,效仿前朝旧例,遣使议和,以金银换和平。”

“只要,喂饱了这群饿狼,他们自然便会退去。如此则可免去一场,生灵涂炭。此乃,上上之策,仁德之举啊!”

“陈太傅,所言极是!”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朝中,半数以上文官的,附和。

“陛下!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议和,方是保全百姓的,万全之策啊!”

“是啊陛下!我朝只需拨付百万两白银,再许以公主和亲,必能化干戈为玉帛!”

“花钱消灾,自古有之。打仗,那花的钱,可就,不止百万两了!”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充斥着这种主张“议和”,“花钱买平安”的,论调。

在他们看来,这是最“聪明”,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既不用承担战败的风险,又能彰显天朝上国的,“仁德”与“大度”。

然而,这番话听在武将的队列之中,却不啻于,奇耻大辱!

“放屁!”

一声粗鲁的,如同炸雷一般的怒吼,打断了文官们的夸夸其谈。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虎将,越众而出。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指着那老太傅陈玄的鼻子,破口大骂。

“陈玄!你这老匹夫!我北境三万将士,尸骨未寒!右北平郡,三万百姓,血流成河!你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议和?!”

“你,拿什么去和?拿我大昭将士的,项上人头吗?!拿我大昭百姓的,累累白骨吗?!”

“你,这是议和吗?!你这是在拿刀子,捅我们边关将士的,脊梁骨!是在告诉那群北狄的畜生,我大昭,无人!我大昭,可欺!”

此人乃是当朝的兵马大元帅,英国公张威。他出身将门,脾气火爆,最是看不起这些,只会在嘴上夸夸其谈的,文弱书生。

被他指着鼻子,如此痛骂,那老太傅陈玄,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张威!你……你一介武夫,懂什么,国家大计!”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只知,打打杀杀!你可知,一旦战端开启,国库,要耗费多少钱粮?百姓,要承受多少苛捐杂税?你这是要将我大昭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深渊?!”张威,怒极反笑,“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深渊!那就是,像你这样的软骨头,跪得久了,连站,都不会站了!今日,你割让金银,明日,他便要你的城池!后日,他就要你的江山!到那时,你再去跟他,讲你的‘仁德’吗?!”

“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看,是你,包藏祸心!”

眼看着,这文武两班的领头人,就要在这太和殿上,上演全武行。

“够了。”

那道冰冷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与……讥讽。

她缓缓地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

随着她的起身,十二道旒珠,轻轻晃动,露出了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冷得让人心寒的,绝世容颜。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主张议和的,陈太傅身上。

“太傅大人,方才说,要用金银,喂饱豺狼?”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朕,倒是想问问太傅。你见过有哪一只豺狼,是可以被喂饱的吗?”

“你今日割一块肉喂它,它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明日,它便会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将你连皮带骨,都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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