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渐失明(2/2)
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嗬……嗬……”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殿外,缓缓地,传了进来。
李烬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听见了!
是她!
是那个,化作灰烬,他都认得的脚步声!
他猛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片,永恒的黑暗之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他想象出来的,模糊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
她,就站在笼子外。
静静地,看着他。
听着他,方才那番,疯癫的,丑陋的表演。
一股,比严冬的寒冰,还要刺骨的,羞辱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你……你……”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知遥,没有立刻回答。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等他,那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下去。
等这间,充满了血腥与腐臭味道的大殿,彻底,恢复了死寂。
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什么?”李烬,愣住了。
“让你失明的,”沈知遥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是一柄,无形的,最锋利的冰锥,一字一句地,凿进了李烬的灵魂深处,“不是什么毒药。”
“而是……”
“我为你,流的眼泪。”
李烬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眼……眼泪?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荒谬绝伦的……疯话?!
只听,沈知遥,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缓缓地,讲述着。
“你还记得吗?李烬。我刚入宫的那一年,生辰之日,你曾送过我一个,琉璃瓶。”
琉璃瓶……
那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早已模糊不清的名字,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李烬,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想起来了。
那年,她刚满十六岁。
他,为了讨她欢心,寻遍天下,才找到了一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西域琉璃瓶。
他将瓶子,送给她的时候,曾笑着对她说:“遥遥,人的眼泪,是咸的,是苦的。我愿你,此生,都无忧无虑,永远,都不要,让这个漂亮的瓶子里,装满你的泪水。”
那时,她的眼眸里,亮着,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
“后来,”沈知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你为了那个相位,亲手,将我,送上了别人的床榻。那一夜,我在海棠旧邸,哭干了眼泪。我用那个瓶子,装了,半瓶。”
“再后来,你登基为帝,为了巩固你的皇权,你下旨,满门抄斩了,我沈家上下,三百余口。我在天牢里,看着我父亲,我兄长的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那一夜,我又用那个瓶子,装了,满满一瓶。”
“最后,是我们的孩子,长安。你,亲手,灌了我一碗堕胎药。当他在我的腹中,化作一滩血水之时,我,便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我的泪,已经,为你,流尽了。”
“所以,李烬,”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毒与诅咒。
“我便将那,整整一瓶,为你而流的,我的血泪,混入了你的汤药之中,日复一日,让你,亲口,喝了下去。”
“让你,也尝一尝,我当年的……绝望。”
“让你,也看一看,我当年,所看到的那片……黑暗。”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李烬,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沈知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来自九天的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将他,那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彻底,劈得,灰飞烟灭!
眼泪……
是她的眼泪……
让他,瞎了……
这……
这,不是毒。
这,是……报应!
是,最彻底,最残忍,最匪夷所思的……天谴!
“嗬……”
一声,古怪的,如同漏气般的声响,从李烬的喉咙里,嗬了出来。
他,愣住了。
随机……
“嗬嗬……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了,一阵,比哭,还要难听,还要凄厉的,疯狂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空旷而死寂的大殿之中,回荡着,显得,格外的,阴森与……恐怖。
他笑自己!
笑自己,何其的,愚蠢!
他以为,她对他的报复,不过是,夺走他的江山,将他,囚禁于此。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这个女人,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要的,是将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她要的,是,诛心!
他笑自己!
笑自己,何其的,可悲!
他曾经,拥有过,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
可他,却亲手,将那颗,滚烫的,纯粹的真心,一点一点地,碾碎,践踏,最后,弃之如敝履!
如今,报应来了。
他,终于,为自己的愚蠢与背叛,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笑声,戛然而止。
李烬,缓缓地,伸出了手。
那只,颤抖的,摸索着的手,朝着,沈知遥声音传来的方向,伸了过去。
他,想去,触摸她。
哪怕,只是,摸到她的一片衣角。
他想,最后一次,确认她的存在。
可是,他的眼前,只有黑暗。
他的指尖,抓到的,也只有,冰冷的,虚无的,空气。
他,什么也,抓不到。
那一刻。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沈知遥对他的恨,有多深,有多浓,有多么的……不死不休。
他,不仅仅,是失去了江山。
不仅仅,是失去了眼睛。
他还,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