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杀我（2/2）

这是何等荒谬！何等疯狂！何等残忍的话！

她才刚刚知道，师父尚在人间。她才刚刚，从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稍稍回过神来。

可转眼之间，他却要自己，亲手，再将他“杀死”一次？！

不！

她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看着沈知遥那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写满了抗拒与痛苦的眼睛，沈观砚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但他知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要想成大事，就必须，有常人所没有的决断，和常人所不能忍的，狠心。

对自己狠，对敌人狠，甚至……对至亲至爱之人，也要狠。

他没有理会沈知遥的失态，而是继续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平静的语调，将他那个，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遍的计划，和盘托出。

“不久之后，我，将会以‘北燕国师’的身份，率领使团，前来大周，商议两国边境的和平事宜。”

“届时，李烬，定会为了彰显他的‘天朝气度’，在太和殿，设下国宴，款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满朝文武，天下使臣，都会在场。”

“而你，遥儿，要做的，就是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站出来。”

沈观砚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你要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使臣的面，当众，揭露我的‘真实身份’！”

“你要告诉他们，我，这个所谓的‘北燕国师’，就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因为‘妄议皇室血脉’，而被先帝赐死的‘叛贼’——沈观砚！”

“然后，你要拿出，我早已为你准备好的‘证据’。”

“你要指控我，当年假死脱身，叛逃北燕，是为了与手握重兵的平西侯萧家，里应外合！指控我们，伪造了当今圣上的龙脉祥瑞，欺瞒君上，蛊惑圣听，其最终目的，就是要颠覆大周的江山社稷！”

沈知遥呆呆地听着，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已经，渐渐明白了师父的意图。

这是一个，何等恶毒，又何等精妙的，一石三鸟之计！

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和萧家的身上！

将李烬，从一个“篡位者”，彻底洗白成一个，被奸臣蒙蔽了二十多年的、可怜的“受害者”！

而她……

“最后，”沈观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你要在所有人，都还未从这惊天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的的，‘毒杀’我。”

“你要用最决绝的方式，‘大义灭亲’。向所有人证明，你与我这个‘乱臣贼子’，早已划清了界限。向所有人证明，你对大周，对李氏皇族的，绝对忠诚！”

“这样一来，会发生什么？”沈观愈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运筹帷幄的笑意。

“你，沈知遥，将再也不是那个，背负着家族罪孽的、身份尴尬的县主。你，会成为一个，在危急关头，不惜手刃恩师，以身救国的大英雄！”

“你会彻底洗清，自己身上的所有嫌疑，获得大周军民，前所未有的、绝对的信任与支持！你的威望，甚至会在那一瞬间，达到顶峰！”

“而李烬呢？”

“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会因为用人不察，被一个伪造的龙脉，蒙骗了整整二十多年！他会沦为一个，被天下人耻笑的、最大的笑柄！他所有的威信，都将在那一刻，扫地出门！”

“一个失去了民心，失去了军心，更失去了威信的帝王，即便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即便他依旧坐在那张龙椅之上，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掌控一切的帝王了。”

“他，将变成一个，被我们，彻底架空了的，傀儡！”

“到那时，这大周的江山，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别的什么，便不再是他说了算。而是……由你我，说了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庭院里，只剩下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响。

沈知遥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

师父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刻画着这个计划的轮廓。

疯狂，缜密，冷酷，决绝。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在最小的代价下，将李烬，彻底置于死地的，完美的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的代价，太大了。

大到，要让她，亲手，将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再一次，推向“死亡”的深渊。

她的心中，既有被这宏大而精密的布局，所震撼的激动。

也有，对于即将要亲手，上演这出“弑师”惨剧的、刺骨的冰寒。

更多的，是那份，早已被仇恨，磨砺得无比坚韧的理智，与那份，源自于人性深处的、最柔软的情感之间，剧烈的、痛苦的交战。

许久，许久。

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沈观砚那双，充满了期盼与信任的、深邃的眼眸。

她看到，师父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不舍。

只有，为了达成最终目标，甘愿牺牲一切的，坦然与决绝。

沈知遥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冷了下来，也硬了下来。

她缓缓地，对着沈观砚，弯下了腰，深深地，拜了下去。

“弟子……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