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层孤岛与时间伤痕（1/2）

黑暗。

然后是光。

陈默的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如同沉入深海的人终于触碰到水面。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那是医疗舱的天花板照明，亮度被调到了最低档，以免刺激到刚苏醒的病人。

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治疗床上。透明的能量力场包裹着全身，只有头部露在外面。身体各处传来阵阵钝痛，尤其是左臂，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从肩膀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断口处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生物凝胶，正在缓慢地再生组织。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默转动眼珠，看到林薇坐在床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好了很多，金焰火种悬浮在她肩头，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你昏迷了三十七个小时。”林薇轻声说，手指在床边的控制面板上操作着，“医疗系统显示你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灵魂能量损耗超过60%，需要长时间休养。还有你的左臂……对不起，我们没能保住它。地心能量的侵蚀太严重，所有组织都已经碳化坏死，只能截肢。”

陈默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沙哑：“其他人呢？”

“都在。”林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赵坤受了些皮外伤，已经处理好了。能源核心的维护人员有两人在之前的战斗中牺牲，剩下五人平安。自律防御单位损失惨重，但还剩下两百多台可以运作。最重要的是……我们成功了。昆仑之眼设施已经完全沉入深层空间，天机阁的部队没能进来，深层异常也没有被释放。”

她顿了顿，补充道：“虽然代价是，我们也被困在这里了。”

陈默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些信息。

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他们阻止了灾难，却失去了自由。

“墟灵呢？”他问。

“总控智能还在运行，但功能受限。”林薇回答，“深层空间的环境和主世界差异很大，许多系统需要重新校准。墟灵正在计算我们当前的精确坐标和空间状态，预计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陈默点点头，然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有离开的方法吗？”

林薇的表情变得复杂。

“墟灵说……理论上存在三种可能。”她低声说，“第一种，等待。深层空间虽然与主世界隔绝，但并非完全封闭。每隔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几百年——深层空间与主世界的某些‘薄弱点’会产生短暂的交汇。如果我们能准确定位到这样的交汇点，就可以在那时离开。”

“几十年……几百年……”陈默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静，但林薇能听出其中的沉重。

“第二种，”林薇继续说，“主动制造空间通道。这需要至少两名第七阶权限持有者同时操作，或者一名第八阶权限持有者单独操作。但我们只有你一个第七阶，而且你现在这种状态……”

“第三种呢？”

林薇深吸一口气：“第三种是最危险的。利用昆仑之眼本身的空间引擎，强行‘撕裂’深层空间的壁垒。但这样做成功率极低，而且即使成功，我们也不知道会出现在主世界的哪个位置——可能是太空深处，可能是地核内部，甚至可能是其他维度。更糟糕的是，这种暴力撕裂可能引发深层空间的结构性崩塌，把我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三个选项，一个比一个绝望。

等待，可能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制造通道，缺乏必要条件。

暴力撕裂，等同于自杀。

医疗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医疗设备发出的规律嗡鸣声，以及能量力场稳定运行时产生的微弱电流声。

“先恢复。”陈默最终说，“等我能够行动了，我们再详细讨论。现在，扶我起来。”

“可是你的伤——”

“扶我起来。”陈默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林薇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妥协。她操作控制面板，解除了能量力场的固定，然后将治疗床的靠背缓缓升起。

陈默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但他咬紧牙关撑住了。

失去左臂的不平衡感需要重新适应，但他更在意的是灵魂深处的虚弱——墟眼之印的光芒黯淡了许多，那些旋转的金色符文也变得迟缓。强行引导地心能量的代价，比预想的更大。

“带我去总控大厅。”陈默说，“我需要了解设施的完整状况。”

“现在？”林薇皱眉，“医疗系统建议你至少再卧床休养二十四小时。”

“我们没有二十四小时可以浪费。”陈默摇头，“深层空间的环境对设施的影响是未知的，越早掌握状况，越能做出正确决策。”

林薇看着他那张虽然苍白但写满坚定的脸，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好吧。”她叹了口气，“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感到不适，立刻停止。”

“我答应。”

---

总控大厅。

与之前相比，这里的气氛明显不同。

大厅中央的控制台依然在运作，全息投影上显示着复杂的空间参数和系统状态，但那些数据流的速度明显变慢了。穹顶上那些显示星图的六边形晶体，现在大部分都暗淡着，只有少数几块还在勉强工作，显示的也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些扭曲的、难以理解的几何图案——那是深层空间的“天空”。

墟灵的金色眼睛悬浮在控制台上方，但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旋转的速度也明显下降。

“欢迎归来，第七阶持有者。”墟灵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您的勇气和牺牲拯救了这个设施，以及设施所守护的一切。观测者文明会记住您的功绩。”

“我不需要功绩。”陈默在林薇的搀扶下走到控制台前，“我需要知道现状。这个设施在深层空间能维持多久？我们的生存资源有多少？深层空间的环境会带来什么影响？”

墟灵开始汇报。

【设施当前状态：所有外部连接已切断，内部系统运行正常率87%。能源核心输出功率下降至标准值的42%，但足以维持基础功能。维生系统可支持当前人员（8人）生存约12.7标准年（不考虑补充和回收）。食物合成系统库存充足，可无限期生产基础营养膏，但口感和多样性有限。】

【深层空间环境特征：空间曲率随机波动，时间流速不稳定（当前流速为主世界的0.83倍至1.47倍之间震荡），物理常数存在区域性差异，能量背景辐射水平较高但未达到危险阈值。对设施的主要影响：能量传输损耗增加17%，材料疲劳速率提升23%，精密仪器校准周期缩短至原来的三分之一。】

陈默看着那些数据，眉头紧锁。

12.7年。

听起来很长，但对于寻找离开的方法来说，可能远远不够。

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没有考虑系统故障、没有考虑意外事件、没有考虑深层空间可能出现的未知威胁。

“最紧迫的问题是什么？”他问。

【问题一：时间流速不稳定导致设施内部时钟与主世界脱节。长期处于这种环境，可能导致人员生物钟紊乱、认知失调、甚至时间感知障碍。】

【问题二：深层空间存在未知的能量实体。初步探测显示，在设施外围约三公里处，有七个高能量反应源，其运动模式不符合已知物理规律，威胁等级：待评估。】

【问题三：净化屏障的能量供应已切断。虽然深层异常的主意识体仍被镇压在设施下方的地幔区域，但缺乏净化屏障的持续压制，其次级污染体可能在地表世界加速扩散。根据模型推算，若无净化屏障，地表污染区域将在18-36个月内扩大至整个昆仑山脉，72-144个月内蔓延至整个大陆。】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

时间问题会影响他们的生存质量。

能量实体可能威胁设施安全。

而净化屏障的失效，意味着他们虽然暂时阻止了深层异常的本体释放，却无法阻止它的污染在地表世界蔓延。他们的胜利，是暂时的、局部的、甚至可能是自我安慰的。

“有什么解决方案？”陈默问。

【解决方案一：建立局部时间稳定场。需要消耗能源核心15%的输出功率，可在大厅、医疗舱、居住区等关键区域维持标准时间流速。但无法覆盖整个设施。】

【解决方案二：加强防御系统，对未知能量实体进行持续监控。建议唤醒剩余自律防御单位中的50%，组成巡逻编队。】

【解决方案三：重新激活净化屏障。但能源核心当前功率不足，若强行激活，可能导致核心过载损坏。需先修复或升级能源核心。】

又是死循环。

要激活净化屏障，需要更多能量。

要获得更多能量，需要修复或升级核心。

但修复或升级核心，需要时间、资源、以及他们现在不具备的技术条件。

“先执行第一和第二方案。”陈默做出决定，“稳定时间和加强防御是当务之急。至于净化屏障……”

他停顿了一下。

“我需要查看能源核心的完整设计图。观测者文明应该有备份方案，或者至少是临时解决方案。”

【请求确认：调用第七阶知识库·能源工程分部·昆仑之眼核心设计档案。此操作将消耗大量计算资源，可能导致其他系统响应延迟。是否继续？】

“继续。”陈默毫不犹豫。

控制台上的全息投影开始变化。

复杂的结构图、能量流线图、材料清单、技术规格……无数信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些是观测者文明建造昆仑之眼时留下的完整技术档案，原本只有第八阶以上权限才能完全访问，但现在陈默的第七阶权限在设施内被临时提升到了“紧急管理员”级别，可以有限度地调用。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技术图纸，眼中闪过惊叹和茫然。

“这些……你能看懂？”她忍不住问。

“一部分。”陈默的视线快速扫过那些图表，完整的墟眼之印正在协助他处理信息，“但不够。我需要更深入的权限……墟灵，有没有办法临时提升我的权限等级？哪怕只有一小部分？”

【理论可行。设施内存有‘认知加速协议’，可在有限时间内提升权限持有者的信息处理能力，模拟更高阶的认知状态。但警告：此协议对灵魂负荷极大，且可能产生不可逆的认知结构改变。以您当前状态，使用风险极高。】

“成功率？”陈默问。

【根据模拟计算，以您当前灵魂损伤程度，使用认知加速协议后完全恢复的概率：37%；部分恢复但留下永久性后遗症的概率：41%；认知崩溃的概率：22%。】

三分之一的成功率，近四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直接变成植物人甚至死亡。

林薇抓住陈默的手臂：“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慢慢研究，可以……”

“没有时间了。”陈默打断她，“每拖延一天，地表的污染就扩散一分。等我们‘慢慢研究’出结果，可能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被污染、被扭曲、变成深层异常的傀儡。”

他看着林薇的眼睛：“你我都见过那些被污染的人是什么样子。你希望那样的惨剧在全世界重演吗？”

林薇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她想起了在昆仑山脉中遇到的那些疯狂的山民，想起了那些被低语侵蚀的士兵，想起了那些扭曲的、充满恶意的污染实体。

“可是……”她的声音颤抖，“如果你失败了……”

“那就由你们继续。”陈默平静地说，“赵坤，你，还有这里的维护人员。总有人要承担这个责任。而现在，我是最有条件承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