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火锻玉 沧雪试锋（1/2）

【史官批注·神川前一百一十年·冬十月】

帝子明烛，年七岁。初遇万霆元帅梁雷法于沧水东州。是日，雪覆千机手，雷动童子心。史官以“青墨小楷”另录，不与前朝朱卷相混，以明新火之始。青墨染纸，如新火初燃，旧烬已冷，未来之章，自此落笔。

——太史阁·潮歌分卷史官·“无名”谨书

沧水东州的冬月，被一场酝酿了三天三夜的暴雪彻底扼住了咽喉。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单调而沉重的白，万物都被这无尽的银白吞噬、覆盖、按下了暂停键。

千机谷外，万霆军大营——这座帝国北疆最锋利的矛尖，此刻也化作了一头蛰伏在无边银装素裹中的玄甲巨兽。连绵的营帐被积雪压得低伏，只露出黝黑的棱角，如同巨兽嶙峋的背脊。

高耸的辕门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其上悬垂的巨大“雷”字帅旗，在凛冽如刀的朔风中猎猎狂舞。

旗帜每一次凶狠的翻卷，都甩出大蓬雪沫，如同巨兽喷吐的冰息。

那黑底银钩、笔走龙蛇的“雷”字，在漫天飞雪织成的幕布中，割裂出冰冷、坚硬、充满铁血杀伐气息的锋芒，是这片死寂雪原上唯一跳动的、带有强烈意志的符号。

营前那片足以容纳万军操演的演武场，此刻早已面目全非。

林立的硬木人桩、横亘如巨蟒的黝黑铁索、沉重的石锁……一切训练器械，尽数被深达半人高的厚雪彻底吞没、掩埋。

天地间唯余一片令人心头发紧、耳鸣目眩的、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苍白。

“梁帅在否？我要借雷一用！”

忽有童声破雪而来！

那声音清亮、纯粹，带着一种初生牛犊的无畏，如同冰原上骤然响起的一支玉笛，穿云裂帛，瞬间刺穿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辕门处，身披厚重玄甲、如同铁塔般矗立的守军猛地回头，头盔下仅露出的双眼，瞳孔骤然收缩！

风雪迷蒙中，一抹青影，正以一种近乎违背物理法则的轻盈姿态，踏雪而来！

积雪在他脚下仿佛失去了阻力，竟未留下半分足迹！

七岁的南宫明烛，裹在一件蓬松柔软的狐白小氅里，帽沿垂下的两缕银丝流苏随着他小小的步伐轻轻晃动，不时拂过肩头。

细碎的雪晶沾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成微小的冰晶，非但未掩其眸中神采，反而将那对独一无二的琥珀金瞳映衬得愈发璀璨夺目！

那金瞳深处，仿佛蕴藏着冰封深渊底部点燃的两簇永恒不灭的神火，在苍茫雪色中熠熠生辉。他小小的双臂，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紧紧环抱着一截三尺长的焦黑竹管。

那竹管看似寻常，细观之下却令人心惊——管身布满了蛛网般细密交错的皲裂，裂痕深处，竟有丝丝缕缕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的璀璨银芒，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其中疯狂地游走、闪烁！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微不可闻、却又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低鸣，仿佛管中囚禁着一头亟待破笼而出的雷霆凶兽！

守军心头剧震！那股源自竹管的、非比寻常的雷霆躁动气息，混合着眼前孩童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金瞳带来的无形威压，让他这位百战老兵也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多问一字，慌忙躬身引路，沉重的玄甲在雪地中犁开深深的沟壑。

演武场中央。

这里是整个军营唯一被强行清理出的空地，积雪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在外，形成一个直径十丈的完美圆形。

场心，一人赤膊而立！

正是万霆军主帅，帝国雷法第一人，梁雷法！

他身形并不算极其魁梧，却每一寸肌肉都如同被亿万次雷霆反复锻打过的精铜，虬结盘绕，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古铜色的皮肤在冰天雪地里非但没有瑟缩，反而蒸腾着肉眼可见的、如同熔炉喷吐般的炽热白气！

雪花尚未飘落至他身周三尺之内，便已在半空中“嗤”地一声，化作虚无的水汽消散！

他右臂之上，缠绕着密密麻麻、足有千匝之数的赤红色细密铜线，那些铜线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光泽。铜线尽头，并非连接手掌，而是直接嵌入一柄造型狰狞、非金非木、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奇形兵刃——【千机手】！

那“手”五指箕张，指节粗大，关节处镶嵌着数枚幽蓝色的、如同深渊之眼的方形雷匣！

丝丝缕缕细小的、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湛蓝电弧，如同不安分的毒蛇，在雷匣口跳跃、伸缩不定，发出细微而致命的“噼啪”声！

一股狂暴、霸烈、足以让寻常修士灵魂颤栗的雷霆威压，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将这片雪原空地化作了他的雷霆领域！

弱冠之年，【归心圆满】，半步破矩！他便是这片酷寒雪原上，行走的、活生生的雷霆之源！是帝国北疆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

“太子殿下。”

梁雷法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如同地底深处滚动的闷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他单膝点地，行的是军中最高的单膝锤胸礼！沉重的膝盖砸落处，脚下坚硬的冻土瞬间被熔出一个碗口大的深坑，坑缘焦黑，青烟袅袅！

明烛仰起小脸，那双熔炼了东海朝晖与暗涌的琥珀金瞳，清晰地倒映着【千机手】指间跳跃的、令人心悸的湛蓝雷光。

那足以让百战精兵都腿软的毁灭气息，落在他眼中，非但没有激起丝毫恐惧，反而如同看到了最有趣的玩具，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他拍着小手，发出清脆如碎玉的笑声，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怀中那截躁动不安的焦黑竹管递了出去：

“梁帅！我做了个小雷车，跑起来可快啦！可它总也跑不远，想是缺了一道够劲儿的真雷做引子。梁帅，借雷一用，可好？”

童音清亮，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理所当然，仿佛在向邻居借一勺盐巴。

就在那布满裂痕、银芒游走的竹管靠近【千机手】三尺范围之内的瞬间！

“嗡——！”

竹管猛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如同濒死蜂群般的剧烈嗡鸣！

管壁之上，两个以稚嫩笔触勾勒、却已然透出峥嵘初显之意的青墨小篆「风雷」，在内部疯狂游走的银芒映衬下，骤然亮起，若隐若现！

仿佛感受到了同源而更加强大力量的召唤，那管中的“雷灵”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与躁动！

梁雷法浓密如刷的剑眉猛地一挑！

眸中原本沉静的雷光骤然一闪，如同夜空中劈过的两道闪电！

他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浓厚的兴趣。

没有多余的言语，缠绕着千匝赤铜线的巨臂抬起，缠绕铜线的食指，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如同雷霆本身的一道延伸，对着那递过来的焦黑竹管末端，轻轻一弹！

“啪嚓——！！！”

一声清脆而暴烈的炸响！

一道细如发丝、却青白刺目到极致的雷霆精芒，如同从九幽深渊引出的电蛇，应声从【千机手】食指雷匣中窜出！精准无比地钻入竹管末端一道最深的裂痕之中！

刹那间！

奇迹爆发！

那原本焦黑、布满裂痕、貌不惊人的竹管，如同被注入了神只的生命力，通体变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般剔透！

内里原本游走闪烁的银丝，在这道精纯霸道的外来真雷刺激下，瞬间疯狂扭动、膨胀、蜕变！竟在透明的管壁内，化作一条鳞爪毕现、须发怒张、通体缠绕着刺目电光的微型雷龙！

雷龙在狭窄的管身内狂暴地盘绕三匝，发出无声却震人心魄的、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整个竹管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炸裂开来！

“成了！雷龙引！”

明烛欢呼雀跃，小小的身躯抱着那如同活物的水晶雷管，原地旋身一周！

蓬松的狐白小氅随之飞扬，带起一片细碎的雪尘。

他琥珀金瞳中神光湛湛，双手紧握那滚烫炽热、电光四溢的竹管，朝着漫天风雪覆盖的、铅灰色低垂的苍穹，奋力一指！

“轰——隆——！！！！！！”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炸响，骤然撕裂了雪原亘古的死寂！

竹管末端，那条被束缚已久的雷龙，终于挣脱桎梏，破壁而出！

迎风暴涨！化作一道十丈长短、刺目欲盲、夭矫腾空的巨大电蟒！电蟒挟裹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直冲霄汉！

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发出噼啪爆响，雪花瞬间气化！

它在晦暗天幕的最高点，轰然炸裂！

砰——！！！

如同亿万颗星辰在头顶同时点燃、爆碎！

万千点细碎如尘、却裹挟着跳跃电弧的雪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神之碎屑，骤然点亮了整片晦暗的苍穹！它们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场倒卷向天空的、带电的星雪瀑布，带着细密的“滋滋”声，簌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