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芽遇蚀(1/2)
【太史阁长编·杨浩纪·卷三 春芽遇蚀】
(本章纪晓酷492年,空白春政第十载,杨浩初遇芦鱼;灯影与梦蚀交缠,稚龙对阴柔,一春一蚀,共织缺夜之网。)
【空白春政·十年无血】
晓酷492年·惊蛰
中北川的春天,总比别处来得更急切些。
冰雪初融的泥土里,已有草芽顶着寒意探出头来。
自刀安侯李佳树归葬北原,这片由他昔日镇守的土地推行 “空白春政”已历十载。
十年光阴,足以让新的秩序如藤蔓般扎根、蔓延,悄然改变一方水土的容颜。
晨光初现时,辽阔的原野上,十万眠灯草在晶莹的朝露中轻轻摇曳,汇成一片波光粼粼的灵植之海。
它们草心的光帛明灭不定,吞吐着微光,如同在低声诉说着昨夜收集的梦境、民间的疾苦或未尽的期盼。
在这里,不设律例刑罚的苛责,唯以“灯影同梦”为治国之法——
当万千个体的梦境在眠灯草的连接下产生共鸣,灯影相合者,其意愿便汇聚成共同的治理方向;
灯影相悖者,则通过梦境交融,共商调和之道,寻求那包容差异的共识。
二十二岁的杨浩,身姿已如北境青松般挺拔。
他立于“空白春台”之巅,这是依照帝都规制、却更显朴拙自然的石台。
手中那杆 “养龙枪”在熹微的晨曦中泛着青玉般温润而内蕴锋芒的光泽。
每日寅时,天色将明未明,残月尚挂天边,他便开始一日之始的修行,亦是政令之始。
他以枪尖划破残月投下的最后一道清冷身影,动作精准而富有韵律。月辉如被击碎的银盘,化作无数光屑洒落下方无垠的草海。
受到这蕴含法则之力的月辉滋养,草叶应声生长,新生的嫩芽争先恐后地从泥土中钻出,在微风中舒展叶片——
这生机勃发的景象,便是政令通行、得到天地与万梦认可的象征。
反之,若有草叶无故枯萎,不再回应月辉,便意味着某条正在推行的政令或许有违自然之理、或悖逆众生之梦,需要重新斟酌。
政令的得失,不再依赖于官吏的奏报,而是直接显现在这片最诚实的灵草之海上。
十年潜移默化,百姓已亲切地称此地为“浩春台”,言语间带着拥戴与亲近,更有人戏称其为 “无血朝廷” 。
在这里,不闻宣告权威的鼓乐钟鼎,唯听那杆养龙枪每日叩击月轮时发出的清越之音。那声音声声如唤醒万物的春雷,并不暴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黎明前的最后一片寂静中回荡,宣告着新一日“空白春政”的开始,也昭示着一个无需刀兵律条、仅凭春意与梦境便能运转的治世,已然在此地生根发芽。
【芦鱼入北·阴柔蚀政】
492年·清明
清明时节的雨丝,细密如雾,笼罩着北上的官道。
一辆并无过多仪仗的马车,在烟雨中悄然驶入中北川地界。
车内坐着的是帝都参政芦鱼,他此行乃是奉执掌王朝梦境监察之责的“梦蚀台”之命,巡察北境。
这位年方二十的年轻人,有着与北境刚健风格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身形柔似一株在月光下摇曳的眠灯草,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折。
步履轻盈得不可思议,仿佛双足从不曾沾染凡尘的尘埃,落地无声。
他的声音空灵,如远空飘来的月籁,说话时总带着若有似无的回响,仿佛不是在与眼前人对话,而是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共鸣。
然而,最令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双眼睛。
初看与常人无异,清澈甚至略带几分柔弱,但若凝视片刻,便会发现其眸底深处,隐隐流转着银灰色的、如同活物般的“梦蚀纹”。
那纹路复杂而诡异,如同月蚀发生时,阴影缓缓蚕食光明的轨迹,带着某种不动声色、却能侵蚀万物的阴柔之力。
甫入中北川境,沿途所见,尽是眠灯草繁茂、民生安乐的景象。
芦鱼便听闻了关于“浩春台”无血治政的种种佳话,百姓言语间对那位年轻的主事者杨浩充满爱戴。
是夜,他宿于边境驿馆,并未急于召见地方官吏。
待到月上中天,他独坐窗前,取出随身携带的、以特殊材质打造的梦蚀笔。
笔尖并非蘸墨,而是如同汲取养分般,蘸取了窗外流淌的清澈月影。
他就着月光,在随身携带的入城图卷空白处,轻轻勾勒。
墨迹(或者说光迹)在月光下泛着奇异而冷冽的光泽,渐渐凝聚成一行纤细却带着不祥意味的小字:
欲蚀春芽,先蚀其梦。
字迹成型刹那,窗外庭院中的几株眠灯草,似乎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叶片。
芦鱼收起笔,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双蕴藏着梦蚀纹路的眼眸,望向了“浩春台”的方向。
无声的暗流,已随着这位来自帝都的阴柔参政,悄然漫入了这片推行空白春政的土地。
【初遇·灯影与蚀影】
492年·谷雨,浩春台月夜
谷雨之夜的浩春台,被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笼罩。
杨浩独坐高台之巅,身形在巨大的月轮背景下显得沉静而挺拔。
那杆养龙枪横置于他膝上,枪身随着他的呼吸,泛着与月光同源的微光。
他正以心神与天地相合,枪尾无意识地、富有节律地轻叩着身下石台,仿佛在叩问着那轮映照天地的月轮。
随着这无声的叩问,清冷的月影竟如水银般流淌下来,温柔地笼罩住整个枪身。
更奇的是,那投在地上的枪影,在浓郁的月辉中不再僵直,而是化作一条灵动游走的龙形。
那龙影时而舒展,掠过石阶,时而盘旋,环绕杨浩周身,鳞爪毕现,活灵活现,仿佛在无声地演绎着某种关乎生灭、循环与平衡的古老政道。
忽然,这和谐的画面出现了一丝不谐。
台下平整如镜的月影,毫无征兆地缺失了一角。
那缺失并非自然形成,边缘整齐,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精准地切割而去。
从那影子的空缺处,芦鱼的身影悄然现身,仿佛他本就是影子的一部分。
他衣袂在夜风中轻扬,材质奇特,如同眠灯草成熟时飘飞的花絮,带着一种脆弱而缥缈的美感。
他径直登台,不拜不揖,无视了应有的礼节。
目光直接落在杨浩身上,仅以右手食指伸出,指尖自然而然地蘸取身旁流淌的月影。
那月影如同实质的墨汁,凝聚于他指尖,使得指尖泛起一层银灰色的、带着侵蚀意味的光晕——
那便是他独一无二的,以指为锋的梦蚀笔。
二人的目光在清冷的月下终于交汇——
杨浩额间,那枚 “空白日”印记光华内蕴,圆满如初升的朝阳,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然而在那圆满的深处,细心者却能察觉到一股正在凝聚的、不容置疑的帝王气象,如同海面下的暗流,磅礴而内敛。
芦鱼眸中,那银灰色的 “梦蚀纹” 缓缓流转,形态残缺如天边弦月,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完美的美感,可正是这残缺里,蕴含着难以估量的、能渗透与瓦解的阴柔力量。
没有言语,没有兵刃相交的铿锵。
一场无声的交锋已然在月光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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