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灯(2/2)
仿佛无需刻意宣示,政令已随他这如梦似幻的脚步,悄然铺陈开来。
【右参谋·李德峰】
另一人踏步上前,其势虽无声响,却令周身空气骤然凝滞,仿佛铁砧落入水中。
他三十八岁年纪,肩宽背厚,骨架宏大,站立如渊渟岳峙。
目光锐利如淬火反复锤炼的精铁,正是旧日“破魔军”中令虫族闻风丧胆的雷火营校尉,李德峰。
他擅引“空白雷火”,此雷无声,此火无温,唯遇世间“缺憾”之物——
无论是人心的贪嗔裂缝,还是法则的破损之处——
则会轰然燃起,焚尽一切虚妄扭曲,却不伤及真实物质分毫。
晓酷帝授他一枚“右参谋印”。
印如空白月轮右边缺失一角,印文似跳跃躁动的雷纹,充满爆发力。印背镶嵌着一粒米粒大小、黯淡无光的长明核残晶,触之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痹感,仿佛握着一缕引而不发的寂灭雷霆。
其职掌兵政、雷政、缺政,凡调兵遣将、动用雷火之力、处理涉及“缺憾”本源之事,必先以此印投入右缺月影之中,影同则动,影异则止。
李德峰接过印信,反手自身后取下一柄短斧。
此斧形制与他昔日武器相似,但斧面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坚毅的面容和头顶的空白月,正是“空白斧”的一柄分斧。
他以斧背厚重之处,轻击右参谋印信。
“嗡——”
一道无声的冲击波自交击处扩散开来,青白色的雷火一闪而逝,没有热量,没有声响,却带着一股焚尽诸邪、守护真实的决绝意志,如同立下的无声血誓。
【特设·摸金校尉·王浩】
最后一人,自政司台边缘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步履无声无息,仿佛他本就是从这片被月光照亮的黑暗中凝结而成。
他年约二十七,身形瘦削如出鞘的利刃,看似单薄,却蕴含着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并非月华反光,而是源自瞳孔深处,似两盏能穿透一切无光之域、照见深埋隐秘的明灯。
他曾是追随“自然王”杜金鹏的亲卫之一,名王浩,擅“空白遁”术,可于绝对黑暗或无梦之境隐去形迹,更能于常人无法感知的虚无处,掘出那些被时光遗忘、深埋的梦境残片与历史痕迹。
晓酷帝授他一面“摸金校尉符”。
符牌形状古怪,如同月轮被蚀去边缘不规则的一角,符牌中心,缠绕着半缕闪烁着幽暗微光的“缺夜发”,触手冰凉刺骨,如同握住了深夜最寒的雾气。
其职掌梦矿、缺矿、空白矿的勘探与发掘,凡行“掘梦”之事,必先以符请得日月圈影照耀,唯有在圈影出现“蚀影”之处,方可行空白遁术,深入挖掘,探寻那些失落于时光与虚无中的宝贵“矿藏”。
王浩以指尖,极其小心地蘸取了身前一抹流动的空白月影。
下一刻,他的身影开始模糊、扭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最终彻底融入周围的月光与阴影之中,只余下一句低语,带着冰冷的质感,在空气中缓缓回荡:
“掘梦不掘人,掘缺不掘夜;”
“掘得空白在,灯鱼再游时。”
日月圈影·布政天下
政司台中央,晓酷帝将手中的日月圈玉玺缓缓举起,与天心的空白月遥相呼应。
圆环光华大盛,投下的光影不再是简单的圆,而是如一幅活过来的巨大沙盘,自行在玉石台面上铺展、演化——
代表百胜北州的区域,呈现日轮般的赤金色光影,灼热、光明,如同正午阳光下的广袤土地;
代表中州北部的区域,则弥漫着月轮般的银白色清辉,冷静、深邃,仿佛子夜时分的宁静山川;
左参谋杨宇与右参谋李德峰所立之处,光影自然形成左右两道清晰的缺口痕迹,一柔和一刚猛,如阴阳双鱼,维系着整个光影沙盘的平衡;
而摸金校尉王浩消失的那片区域,光影则呈现出一块不规则的、不断微微波动的暗斑,如同月蚀之角,象征着梦境与历史中那些待发掘的、未知的缺口。
影成则政立,政立则法随。
无需更多言语,一种无形的秩序已然通过这光影沙盘建立起来。
后续上前觐见的、来自各方的代表,皆手持一枚新生的眠灯草,以草叶尖端,轻轻触碰这光影沙盘中与自己相关的区域。
草尖触及光影的刹那,其人额间便自然浮现出相应的、微光闪烁的臣属印记,如梦似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约束力。
尾声·灯鱼北向
晓酷元年,立夏。
空白月升至中天最高点,清辉如瀑,遍洒人间。
原本栖息于南境绛霄江中的万千灯鱼,此刻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开始整齐地、沉默地向北游动。
它们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剔透,不再折射周遭的光线,仿佛自身已彻底与这空白月光同化,成为月光流淌的一部分。
杨之毅、李佳树、曹雄、杨宇、李德峰、王浩——
六人,六骑(王浩的身影自阴影中重新凝聚,骑乘着一匹同样如梦似幻的雾驹),踏着如水的月华,开始北上。
他们的身影在极致明亮的月光下,边缘显得有些模糊,几乎透明,宛如六道行走于现实与梦境夹缝中的魂影。
他们所过之处,被蹄铁轻踏过的土地,甚至是不经意间月光笼罩的角落,便有新生的眠灯草悄然破土,迅速生长,舒展的草叶顶端,花苞绽放,花心并非往日的灯眸,而是一盏盏微型的、散发着温润光华的空白灯盏。
这光,不刺目,不灼热,只静静地照耀着,仿佛政令的温和,亦如春意的滋养。
少年帝并未随行。他独立于归墟碑顶,素白帝袍在夜风中猎猎轻扬。
他手持日月圈玉玺,此刻那玉玺在他手中,仿佛不再仅仅是权柄的象征,更似一支以山河为卷、以月光为墨的巨笔。
他举“笔”,对着天心那轮圆满无瑕的空白月轮,轻轻一叩。
“叮——”
一声清越悠扬的鸣响,如初春冰面破裂,如溪流冲破寒冬的桎梏,瞬间传遍了即将迎来新政的北川大地。
他低声自语,声音很快随风消散,然而其中蕴含的意志与法则,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寸被这月光浸染、被这鸣响拂过的土地与生灵心中:
“我政即梦,我梦即春,”
“春缺即圆,圆即空白,”
“空白即我。”
太史阁注:
右卷为晓酷朝首次大封疆土,开“中北川”新藩,纪其以日月圈影为政令之基,以梦雷缺夜为法度之源。
自此,北境有梦相连,南境有春常驻,天下格局为之一新。
若问中北川春政如何细致落地,梦矿如何勘探发掘,空白之治能否经受时光考验,请静待眠灯草循其自然生息,于第七百年花期再至之时,观空白月是否再有蚀影,灯鱼是否重游旧地,便知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