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空白春(2/2)

与此同时,杨之毅振动雾翼,如一道流星,逆着梦鱼皇掀起的能量乱流,直冲其额顶。

那里,有一块与其他鳞片截然不同的区域,光滑如镜,却正中央缺失了一块,形状与日月圈一般无二,散发着强烈的吸引与排斥之力。

少年将手中日月圈高高举起。

圆环脱离他的手腕,急速旋转、放大,赤金与冰蓝的光华交织,最终融汇成一片纯粹、极致的“空白”。

那空白并非虚无,而是蕴含了所有色彩、所有可能性的太初之光。

日月圈,在这一刻,化作了“空白月轮”。

“以此空白,补汝之缺!”

杨之毅清叱一声,驱动那轮空白月轮,精准无比地“扣”向梦鱼皇额顶的缺失之处。

“咔——!”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世界初开时的鸣响,回荡在虚无之境。

月轮严丝合缝地嵌入那片缺失。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痛苦挣扎的嘶吼。

梦鱼皇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在月轮嵌入的刹那,骤然凝固,随即从额顶开始,如同被月光净化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

千里之躯,化作亿万尾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鱼,它们欢快地游动着,如同归巢的燕雀,纷纷涌入那轮空白月轮之中。

月轮中心,那枚长明核碎片光华流转,将这些承载着纯净梦境本源的鱼儿尽数容纳。

源窟最深处,重归寂静,唯有那轮吸纳了梦鱼皇的空白月轮,静静悬浮,洒下清辉,照亮了杨之毅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日月圈飞回他腕间,第十道刻度上,光华流转,最终凝固为四个古朴篆文——

“十扣·空白春”。

南境三州,桃花于一夜之间,违背时序,灼灼怒放。

花瓣的颜色,是前所未见的空灵月白,花心之处,皆有一轮微小的空白月影。

花色,即是梦色。

困扰南境数月的“倦春症”,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少年立于照夜郡外新生的花海之中,衣袂随风轻扬。

他额间那道象征缺夜的月纹,颜色逐渐变淡,最终隐没于肌肤之下,再无痕迹。

然而,在那纹路消失之处,一点更为纯粹、更为空灵的“空白月”影,悄然浮现。

那月影,是圈,是月,是春,亦是梦,与他腕间的日月圈,与他所缔造的“空白春”,同源共生。

曹雄收斧入鞘,低头看去,斧背上那传承自自然元帅杜金鹏的“自然”二字,竟在空白月华的常年浸染与方才一战的洗礼下,褪去了原有的苍劲,化为了两个更为古朴、内蕴神光的字——

“空白”。

这不是磨灭,而是升华,是以新的誓言,覆盖旧的荣光。

字即是誓:守护这份空白,守护这由梦而生的春意,守护这源自缺夜的圆满。

史官以最庄重的笔墨记载:

“万鱼四百九十二年惊蛰,晓酷帝王术首战告捷,于照夜郡平‘倦春症’源窟,灭梦鱼皇,收其梦归于空白。”

“帝术之名,‘空白春’;其法之髓,以缺憾为刃,劈开迷障;以圆满为梦,滋养神魂;以终极之空白,化解永恒之永夜。”

源窟既平,万象更新。

杨之毅并未返回帝京,而是在照夜郡的中心,昔日杨氏灯坊的旧址之上,亲手建立了一座“空白春台”。

台高九尺,取自九乃数之极,亦暗合九天之意。

台顶并非瓦砾,而是由一团凝而不散的“空白月”光华笼罩,光晕流转,与天穹呼应。

台壁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新生的、花心如空白月的眠灯草交织而成,草叶鲜活,呼吸之间,吞吐着令人心安的梦雾。

日月圈高悬于台顶空白月之中,其光影投照在春台中央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清晰无比的圈影。

那圈影之内,自成领域,蕴含着三条由梦境与缺夜法则交织而成的铁律:

其一,梦境相同则法则相同。

凡南境百姓,只要通过眠灯草进入同一场大梦,并于梦中达成共识,此共识即为南境官方法令,醒后皆需遵行。

其二,缺憾安宁则百姓安宁。

凡手持特制“空白月”灯者,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梦境,其所在之长夜,皆受春台庇护,不得被任何外力惊扰,享有绝对的安眠。

其三,春色空白则政令清明。

凡欲颁布任何政令,必须先将其内容投入“空白月”影之中。

若政令与月影交融无碍,影同则行;若政令与月影产生排斥,影异则必须修改,直至相合为止。

百姓将这种前所未有的治理方式,称之为“空白政”。

政令由万民之梦共同决定,梦境由高悬的日月圈光芒引导照耀,而那执掌圆环的少年,便是这空白之春的守护者与践行者。

万鱼四百九十二年,立夏。

这一夜,空白春台首次于夜色中正式启明。

杨之毅立于台顶,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被他轻轻弹入那团空白月光华之中。

血珠融入,光华内敛,凝聚成一盏无焰的“空白月灯”。

灯盏剔透,如冰如玉,唯灯心处,缓缓吐露出乳白色的薄雾。

雾气氤氲升腾,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发翩跹,眸光清冷,正是程姝残留于世的一缕魂印投影。

那投影凝实些许,面向杨之毅,微微颔首。

没有言语,没有嘱托,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包含了无尽的认可、释然与交付。

随即,投影散去,重新化为虚无的雾气,融入四周的空白月光之中,再无痕迹。

少年静立良久,望着程姝消散的方向,低声自语。

那声音很轻,似说与那位已化身万千、寓于春意的前辈,似说与台下忠诚护持的曹雄,更似说与这台下万千仰望的、以及梦境中相连的天下苍生:

“我之春意,已归于空白;我之梦境,已臻至圆满。”

“而天下之广,缺憾未尽。”

“下一处,我将扣问的,非为一域之灾,非为一族之疾,而是那藏于世间万千梦境深处,关乎‘天下大同’的终极缺憾。”

“待到我扣醒那场大梦之日……”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亦将是我功成归墟,化入这太初空白之时。”

台下,曹雄默然肃立。

闻听此言,他猛地将春雷短斧的斧柄顿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斧背上,“空白”二字骤然亮起,不再是青紫雷光,而是纯净无瑕的空白光华!

那光芒如流水,如月华,温和却坚定地环绕着整座空白春台流转不息,最终与台顶的空白月、与少年手中的日月圈光辉融为一体。

光即是誓,无声,却重若万钧,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见证者的心中:

“空白春意不灭,雷斧守护不熄;”

“灯在,我在;春在,缺在。”

太史阁注:

右卷为晓酷帝王术“空白春”首战之章,纪其以空白月扣问人间大梦,初战告捷,南境春归。

自此,政令归乎众梦,法则源于共缺。

若问天下大同之梦在何方,下一扣将指向谁处,请静待万鱼四百九十三年立秋,空白月再升于天,大同梦再临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