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王术(2/2)

第三夜,子时。

大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幢幢。

冥羽悬腕已至极限,神魂几近枯竭!

一滴饱含着他精血、意志与无尽杀伐之气的血珠,自崩裂的指尖渗出,在笔尖颤巍巍地悬挂,最终,挣脱束缚,坠向那雪白的纸面!

“滋——!”

血珠接触纸面的刹那,并非晕染!

而是如同滚烫的烙铁落入雪堆!

一个巨大的、狰狞的、仿佛由凝固的深渊本身构成的墨黑大字——“夜”!骤然裂纸而出!悬浮于半空!

这“夜”字,笔划如扭曲的巨蟒,又如撕裂的伤口!

它疯狂地吞噬着殿内所有的光线!烛火瞬间黯淡、摇曳欲熄!

大殿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幽暗!

那悬浮的“夜”字,如同拥有生命的魔物,开始在大殿内游走!

所过之处,蟠龙金漆的殿柱表面,华丽的漆皮如同被无形之手剥落,露出下方腐朽的木芯!

最终,这魔字游至殿顶梁间,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悄然隐没,只留下一殿死寂与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帝缓缓合拢天书卷轴,声音低沉:

“无字之时,杀机暗藏,如影随形,是为帝威;”

他目光扫过梁间阴影,

“有字之刻,锋芒毕露,生杀予夺,此谓…帝刃。”

暗衙断魂:灰烬天宪

潮歌四百九十一年冬,铜雀台地宫深处,尘封的“暗衙”悄然开启。

这里非人间官府,乃以蜃气幻化、勾连帝国气运与万民怨念的幽冥法堂!

董冥羽高踞于蜃气凝结的墨玉判台之上,黑袍融入阴影。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潭中三百六十一根粗大的玄冰锁链,死死禁锢着扭曲哀嚎的罪魂虚影!怨气凝结成霜,在地宫四壁爬行。

朱砂笔落,判词如血:

赈灾粮蠹虫(户部侍郎王焕之魂):

“斩!” 字落魂惊!

冰链绞首,头颅滚落寒潭!

落水刹那,头颅化作万千血红色蝗虫,振翅欲飞,却被潭底寒气瞬间冻结,化为一片猩红冰雕!

蒙冤入狱者(戍卒李二牛之魂):

“释!” 字绽金光!

缠绕其魂的玄冰锁链应声崩裂!

断裂处,竟生出一枝枝娇艳欲滴的红梅,梅香驱散怨气,托着茫然的魂灵升向地宫顶端的微光。

巨贪(江南总督赵世荣之魂):

“剜心点灯,照汝罪册!”

字如烙铁!

虚空中幻化利刃,剜出其漆黑如墨的心脏!

心脏离体,竟自行燃烧起幽绿色的火焰!

火焰跳跃着,将赵世荣生平贪墨的、记录着无数血泪的十九州账册凭空映照出来,纤毫毕现!

罪证之光穿透地宫,直抵阳世!

朱批落定,判卷无风自燃!青紫色的雷火瞬间将卷牍焚为灰烬!灰烬并未飘散,而是穿透地宫穹顶,散入帝京风雪。

翌日,吏部、刑部、大理寺惊骇欲绝!

天下各州府积压、归档乃至已结案的卷宗,其上墨迹竟自行蠕动、更改!

冤屈者名下,罪状如冰雪消融,赦令朱批凭空浮现;巨恶之徒卷上,铁证如山自行补全,判词由朱砂转为刺目的紫黑色雷纹!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灰烬沾身的贪官污吏,衣袍无火自燃,惨嚎中化为焦炭;而灰烬落在含冤百姓身上,却化作甘霖渗入肌肤,沉疴顿消!

暗衙一判,灰烬即为天宪!

鬼神惊,黎庶泣。

孤灯证道:子夜推门

潮歌四百九十二年夏夜,承天门之巅。脚下,帝京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流淌的、温暖的星河,勾勒出人间烟火的轮廓。

南宫明烛广袖如垂天之云,缓缓拂过身前虚空。

“唰——!”

如同神只之手拂过灯海!

自承天门下起始,朱雀大街、玄武坊市、西市东城…浩瀚的灯火长河,由近及远,次第熄灭!

如同退潮般迅速隐没于黑暗!不过数息,整座庞大的帝京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唯有铜雀台巅,南宫明烛身侧石案上,一粒如豆的烛火,倔强地燃烧着,成为这无边永夜中…唯一的孤星!

“何谓帝王?” 帝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响起,如同自宇宙深处传来。

冥羽立于帝侧,黑袍在陡然加剧的夜风中翻卷,如同永夜本身在舒展身躯。他凝视着脚下死寂的巨城,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淬炼后的冰冷锋芒:

“雷令肃清寰宇,涤荡奸邪,立不世之威!”

“潮心载浮万民,体察幽微,行牧守之责!”

“字律代天行罚,笔定生死,镇山河气运!”

“心火焚尽私欲,熬炼神魂,成不坏金身!”

帝沉默。那粒如豆的烛火骤然暴涨!

化作一只翼展数丈、由纯粹金焰构成的凤凰!

凤凰清唳,带着焚尽万物的炽热,猛地将黑袍少年吞没!

无边的金焰灼烧着神魂!恨火、执念、权欲、恐惧…一切杂质仿佛都在蒸发!冥羽置身炼狱中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吼声却穿透了烈焰,撕裂了黑暗,清晰地回荡在承天门之巅:

“帝王之道——”

“是让那蜷缩在破屋烂瓦之下、如我当年一般卑贱的孤儿——”

“敢在子夜最深时,推开那扇漏风的破门——”

“抬头!看见满天星月!看见……黎明并非奢望!”

金焰凤凰骤然收缩!重新坍缩为那粒微弱的豆火,静静跳跃。火光摇曳,映亮了帝一向古井无波的唇角——那里,一抹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欣慰笑痕,悄然浮现。

“善。”

紫金骸匣:同息孤殿

潮歌四百九十五年,惊蛰。春雷未至,铜雀旧殿内却弥漫着比寒冬更凛冽的气息。

南宫明烛立于殿心,指尖并拢如刀,毫无征兆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

嗤!

指尖没入!没有鲜血狂喷,只有一滴粘稠如汞、内部跳动着青紫雷光与湛蓝潮纹的紫金色血珠,被缓缓引出!血珠悬于半空,散发着浩瀚而恐怖的威压!

帝以指为笔,引动这滴心头帝血,在虚空中急速勾画!血线流转,凝成一个繁复、古老、散发着不祥与至高气息的紫金色匣形符纹:

「永夜启匣日,山河易色时」 !

符纹一成,虚空震荡!

四卷承载着无上帝术本源的真卷自帝袖中飞出:

雷卷: 非纸非帛,乃一片不断跳动着青紫毁灭电芒的雷云,内部有龙影翻腾!

潮卷: 如同一泓不断翻涌的血色海浪,浪涛间沉浮着无数城池虚影与众生面孔!

心卷: 仅是一簇永不熄灭的纯白色火焰,静静燃烧,却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虚妄!

字卷: 则是一道游走不定的漆黑阴影,形如无目之蛇,所过之处,空间留下淡淡的、仿佛被腐蚀的痕迹!

四卷真卷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投入那紫金血符构成的虚空匣影之中!

匣影瞬间凝实,化作一具通体紫金、布满玄奥符文的骸骨之匣(haeksia)!匣盖紧闭,缝隙间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帝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形如扭曲龙角的黑色钥匙。他看也未看,反手将其掷向殿外英灵殿方向!钥匙化作一道乌光,没入归心炉熊熊燃烧的青赤圣焰之中!

“唳——!”

炉火轰然暴涨!火焰扭曲升腾,竟化作一只生有九颗狰狞凰首、翎羽流淌着熔岩与雷霆的巨凰虚影!巨凰九首齐鸣,声震帝京!它一口将那枚钥匙虚影吞入腹中,旋即消散,重归炉火。

紫金骸匣缓缓沉降,没入铜雀台旧殿的地基深处,与这座埋葬了五百年孤寂的宫殿融为一体。

自此,少年董永夜(冥羽)与这座冰冷的孤殿同息:

寅时: 引九天残雷洗髓,电光穿透殿瓦,在梁柱间跳跃;

子时: 心念引动,后苑寒潭之水升腾,化作幽蓝潮龙虚影,无声盘绕冰冷殿柱与卧榻;

夜夜: 心火于梦中燃起,焚尽滋生之妄念与旧日梦魇;

虚空: 以指为笔,以神为墨,血色的“杀”、“镇”、“赦”、“牧”…诸般帝字刻满殿内无形空间,字迹游走,森然如狱。

殿外,铜雀台积雪融了又凝,凝了又融;

殿内,少年眼底那片沉寂的永夜,终于在无数次淬炼与煎熬后,被一道撕裂长空的…紫电黎明,悍然刺破!

——(据《禁宫秘录·异象篇》载:)

紫金骸匣封印当夜,帝京异象频生:

全城犬只,无论凶猛獒犬或温顺家犬,齐齐匍匐于地,面向铜雀台方向,喉间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呜咽,直至力竭喑哑;

万千家猫,瞳孔于子夜瞬间裂开血痕,发出凄厉如婴啼的惨叫,毛发倒竖如遇天敌,癫狂撕抓门窗,三日方息;

天书殿内,支撑穹顶的十二根蟠龙金柱,表面坚硬的楠木与金漆,竟如活物般蠕动,生出细密如蛇的漆黑鳞片,整整三日不褪,散发深海腥气,后由帝亲临以雷火焚炼,鳞片方隐,然柱体留下永久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