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帝王六课,课课有成(2/2)

陈将臣虎目圆睁,难以置信。

明烛却神色平静,将木剑平举胸前。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气流自他指尖溢出,如活水般缓缓注入木剑纹理。

奇迹发生!

那粗糙的木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剑身自内而外透出温润莹洁的光泽,木质纹理在青光中流动、凝结、升华!

眨眼间,一柄通体晶莹剔透、光华内蕴、触手生温的青玉短剑,赫然呈现于他掌心!剑身之上,隐有云纹流转,光华氤氲。

“哐当!”

陈将臣雄壮的身躯轰然跪地,膝盖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仰望着那柄青玉小剑,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嘶哑:

“化物…化物之机!七岁稚龄…竟已窥得‘点化’门径!臣…臣等毕生所求,不及殿下弹指之功!”

第五课:天文

未时,星楼最高层。穹顶如墨,镶嵌着点点“星辰”——那是无数夜明珠模拟的浩瀚星图。巨大的浑天仪静立中央,青铜骨架泛着幽冷的光泽,精密嵌套的铜环无声运转,牵引着星辰轨迹。

须发皆白的老司天监,颤巍巍地转动浑天仪,指点着二十八宿的方位:“殿下请看,此为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南宫明烛立于浑天仪前,琥珀金瞳倒映着流转的星辰。他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搭在最外层的黄道铜环上,指尖微凉。铜环在他触碰下,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他手腕极其缓慢地拨动。

嗡鸣声渐响。

铜环旋转加速,带动内层环圈,整座浑天仪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

最终,仪轮缓缓停滞,中心铜针精准地指向南方朱雀七宿中的“翼火”位。

明烛收回手,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此宿,明日当赤。”

老司天监一愣,浑浊的老眼凑近铜针所指的“翼火”星点,喃喃道:

“翼火…明日?赤如丹砂?这…星象无兆啊殿下…”

次日黄昏,司天监几乎是连滚爬爬冲上星楼。

他推开沉重的窗扉,望向真实的天穹——南方天际,翼火星宿所在的位置,一点刺目的、如熔金淬血般的赤红光华,正穿透薄暮,灼灼闪耀!

其芒之盛,将周遭星辰尽数压得黯淡无光!

老监面色惨白如纸,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窗棂,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嘶声对身旁记录的吏员喊道:

“快!快记!神川前一百一十年腊月廿八,翼火异赤!《星变录》…《星变录》头等!天…天机自显啊!”

第六课:音律

申时,长乐宫暖阁。炉火将熄,余温尚存,空气中漂浮着清雅的沉水香。皇后程雁端坐琴案前,怀中抱着那张闻名天下的名琴【归雁】,琴身如墨玉,弦丝如冰蚕。

“烛儿,此曲名《潮生》,非指海潮,乃心潮。” 程雁声音温柔似水,指尖轻拂,琴弦微颤,发出几声清泠如碎玉的泛音。

南宫明烛依偎在母亲身侧,小手抚上冰凉的琴弦。指尖触碰的刹那,一缕无形的韵律自他心湖漾开。

呼——

一股清冽的、带着远方海腥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穿堂而过!案头摇曳的烛火,“噗”地一声齐齐熄灭!只余窗外雪光映照,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勾勒得朦胧。

明烛指尖轻动。

第一声弦音,低沉如深海的叹息。

第二声,舒缓如月下沙滩的微澜。

第三声…

琴音渐起,层层叠叠,由缓至急!初时如溪流淙淙,继而如江河奔涌,终化作浩瀚汪洋的无边咆哮!

潮声在琴弦上翻滚、碰撞、升华!不再是模拟,而是召唤!是共鸣!

暖阁之外,檐下凝结的冰棱发出细微的“咔嚓”碎裂声。

覆盖在枯枝败叶上的厚重积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腾!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梅,干枯的枝桠上,无数粉白的花苞如同被无形的春神唤醒,争先恐后地鼓胀、绽放!

馥郁的冷香瞬间冲散了沉水余韵,弥漫在凛冽的空气中!

程雁怔怔地望着儿子专注的侧脸,指尖悬在琴弦之上,忘了拨动。一滴温热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琴身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她声音哽咽,带着无法言喻的骄傲与震撼:

“此曲…此曲只应天上有…”

尾声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在积雪覆盖的宫道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

南宫明烛小小的身影从星楼深处跑出。

他左手握着那柄青玉般温润的木剑,右臂夹着一卷空无一字的素纸,发梢似乎还缠绕着未散尽的海风气息,琥珀金瞳深处,仿佛还倒映着翼火宿的赤芒。

他一路小跑,踏碎宫灯下的光影,奔向长乐宫那巍峨的殿门。

高大挺拔的身影早已立在玉阶尽头。

南宫瀚海玄黑龙袍的下摆被寒风吹动,熔金般的眼眸在灯火映照下,蕴藏着如渊的深沉与不易察觉的暖意。他俯身,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将奔跑而来的儿子抱起,宽厚的胸膛隔绝了夜寒。

帝王低沉的笑声在殿前响起,带着胸腔的共鸣,震落了檐角几片薄雪:“吾儿归来。今日所学六课,何者最难?”

明烛依偎在父亲怀中,仰起小脸,那双倒映着星辰大海的金瞳眨了眨,没有丝毫犹豫,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宫苑里显得格外清晰:

“最难的是——把六课,变成一课。”

南宫瀚海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

旋即,更加洪亮、仿佛带着龙吟虎啸之威的笑声轰然爆发,直冲云霄,在巍峨的宫墙间反复回荡!

“好!好一个‘变六为一’!朕便等着,等着你将这万里山河、八荒六合,尽数融于你掌心那一课的那一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更漏滴水之声,清晰可闻。

小小的身影避开巡夜的灯火,独自溜到铜雀台那座丈许高的墨玉巨碑之下。月光清冷,如霜如雪,洒在碑上深深刻入石骨的「潮歌」二字,也洒在孩童身上。

南宫明烛抽出那柄青玉般的木剑。剑尖点地,在冰冷的、覆盖着薄霜的石板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刻下一个字——

「一」。

字迹稚拙,毫无章法。

然而,就在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

“哗…”

隐约的潮汐之声,仿佛从碑文深处、从大地之下、从遥远的东海之滨幽幽传来,萦绕在字痕周围。

点点星辉,自天穹垂落,无声地融入那稚嫩的笔画。

一阵凛冽的北风卷过,吹散浮雪,字痕非但没有模糊湮灭,反而从石缝深处透出温润而坚韧的青色微芒。

这微芒虽弱,却固执地刺破寒夜,蜿蜒向前,仿佛一条无声的、由星光与潮声铺就的引路长阶,指向那不可预测却注定波澜壮阔的万里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