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托付(1/2)
日子在指缝间悄然流淌,如同青竹巷口那口古井里的水,波澜不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向前,悄无声息地便将日子带入了盛夏。
眨眼间,距离八月的秋闱,只剩下月余光景。
然而,对于林家而言,需要筹备的不仅仅是秋闱的盘缠,更有一笔潜在的、更为长远的开销——
若林清晏秋闱得中,便需留在京城,等待来年二月的春闱。
这期间长达近半年的滞留,住宿、饮食、交际、书籍……每一项花费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本已拮据的家境更显捉襟见肘。
这份压力,最直接地落在了云疏的肩上。
自春日回暖,他便如同不知疲倦的铁人,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码头的活计中。
他不再满足于寻常的搬运,专挑那些最重、最累、旁人望而却步,但酬劳也相对丰厚的活计。
酷暑的烈日将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汗水如同溪流般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蜿蜒流淌,浸透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
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的腰,却压不垮他眼中那份为公子铺就前路的执拗光芒。
他的双手,早已看不出少年人的模样,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细小伤口,指关节因常年用力而略显粗大。
林清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次三番想让他歇歇,话到嘴边,却在对上云疏那固执而坚定的眼神时,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是云疏表达心意与责任的方式,他无法阻止,只能更加细心地在他归来时,备好热水,默默为他处理那些细小的伤口。
夜里,云疏甚至会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做些修补的零活,或是帮着映雪糊制一些简单的纸盒,换取几个微薄的铜板。
每一文钱,他都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专用的瓦罐里,听着铜钱落入罐底那清脆的声响,他才会觉得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心底那份因可能无法为公子备足盘缠而产生的焦虑,才能稍稍缓解。
林清晏亦未曾停歇。抄书、代笔,他几乎承接了所有能找到的文字活计。
昔日握笔如玉的手指,如今也难免带上了墨渍和磨损的痕迹。
他将所得同样一文不差地投入那个瓦罐,与云疏的钱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瓦罐里的铜钱,就这样一点点堆积起来,从罐底铺满,到半罐,再到即将满溢。
虽然依旧清苦,但希望,如同春日里顶破冻土的嫩芽,在两人无声的共同努力下,顽强地生长着。
然而,京城居,大不易。
纵使两人拼尽全力,攒下的银钱应对长途跋涉和数月停留,依旧显得捉襟见肘,只能保证最基本的衣食住行。
林清晏倒不觉得什么,他本就是去应试,并非享乐。
但苏婉如作为母亲,想的却更多。
她无法想象儿子在异乡,因银钱短缺而受人冷眼,或是为了节省几个铜板,在寒冬里连炭火都舍不得烧,影响了身体和学业。
她深知,春闱才是真正的龙门之跃,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日傍晚,暑热稍退,晚风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屋内。
云疏刚将从码头带回的疲惫冲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正准备去灶披间帮忙,却被苏婉如轻声唤住。
“云疏,你来一下。”声音从主屋传来,平和依旧,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郑重。
云疏心中一紧,立刻敛息屏气,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苏婉如正坐在临窗的榻上,身前放着一个深紫色、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檀木匣子。
林文正坐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追忆、不舍与最终决断的情绪,静静地看着妻子手中的动作。
“夫人,老爷。”云疏垂手而立,姿态恭敬。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保养得宜、却已染上风霜痕迹的手,轻轻打开了那个檀木匣子。
匣内衬着暗红色的绸缎,里面并排放着几样首饰:一支赤金嵌宝的蜻蜓簪,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耳坠,还有一支通体莹白、毫无杂质的羊脂玉镯。
每一件都设计精巧,透着岁月也无法磨灭的温润光华,一望便知是有些年头、且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这是苏婉如压箱底的嫁妆,是她在林家最难时都未曾轻易动用的念想。
云疏的目光扫过那些首饰,呼吸不由得滞住了,他隐约猜到了夫人的意图。
苏婉如将目光投向这个已然长成挺拔青年的孩子身上。
月光下,他的面容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坚毅的棱角,那双墨黑的眸子,如同最沉稳的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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