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新兵(2/2)

王校尉背着手在队列前来回踱步,黑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严厉:

“到了这儿,就把你们那些少爷脾气、公子做派都收起来!军营不是戏台子,是真刀真枪玩命的地方!三个月新训,吃不了苦的、受不了罪的,趁早卷铺盖滚蛋!”

他走到云疏面前,停下脚步,铜铃眼盯了他半晌,忽然喝道:“你!出列!”

云疏向前一步。

“听说你练过?”王校尉声音洪亮,全场可闻。

“是。”

“好!”王校尉指向校场中央,“看到那根桩子没有?站上去,一个时辰!站不稳掉下来,再加一个时辰!”

那是一根碗口粗的木桩,离地三尺,桩面只容双脚并立。秋阳正烈,毫无遮挡。

云疏走到桩前,提气轻身,稳稳跃上。桩身微晃,他双脚如生根般钉住,身姿挺拔如松。

王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严厉:“都看好了!这才叫站桩!你们这些软脚虾,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秋老虎余威尚在,汗水浸透粗布兵服,在后背洇出深色痕迹。

没多久,有人开始摇晃,有人低声呻吟,更多人咬紧牙关,脸憋得通红。

云疏始终稳稳立在桩上。阳光刺眼,汗水滑入眼眶,带来刺痛,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这样的训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幼时韩师傅的训练比这严苛十倍;后来回到萧家,萧绝的教导更是直指实战杀招。

但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显露太多。一个“略通一二”的江州平民,该有怎样的程度,他必须仔细拿捏。

一个时辰后,王校尉终于喊停。

云疏跃下木桩,双腿微麻,却步履稳健。

他归队时,许多新兵看他的眼神已带上一丝敬畏——

在那根桩上站满一个时辰,还能这样从容的,全场仅此一人。

解散后,云疏去井边打水冲洗。凉水浇在身上,冲去汗水和疲惫。

他换上干净兵服,回到营房时,同屋的人大多瘫在铺上哼哼。

疤脸不在,那个瘦高个儿凑过来,压低声音:“白天那手漂亮。疤脸张那伙人专欺生,你小心他们报复。”

“多谢。”云疏从包袱里摸出块肉脯递过去——那是苏婉如临走前塞给他的。

瘦高个儿一愣,接过咬了一口,眼睛亮了:“好东西!我叫陈石头,幽州人。你呢?真叫萧臻?”

“是。”

“我看你不像江州人。”陈石头打量他,“江州人说话软绵绵的,你这一口官话比教头还正。”

云疏没接话,拿出兵书就着油灯看。陈石头识趣地没再多问,回到自己铺位。

傍晚,饭堂。

云疏打了饭,独自坐在角落。糙米饭,水煮菜,几片薄肉,他却吃得认真。

从前当乞丐时,一碗馊饭都是奢望;后来在林家,虽不富贵,却也没短过吃喝;再后来……萧家山珍海味任他取用。

可他始终记得,食物是用来活命的,不是用来挑拣的。

夜里,营房鼾声四起。

云疏躺在冰冷的铺位上,望着黑黢黢的屋顶。

身下稻草粗硬,被子薄得挡不住秋寒,他却想起昨夜县衙后院里,那人温暖的怀抱。

阿清此刻在做什么?该是在灯下批阅卷宗吧。宛平县虽在京畿,却也有积弊待清,他那般认真性子,定会熬夜。

云疏从行囊深处摸出一个小锦囊——

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发丝,那是新婚之夜,他与林清晏各剪下一缕,结在一处的。

他将锦囊贴在胸口,望着帐顶,轻声自语:

“阿清,等我。”

要快些站稳脚跟,休沐日才能去看他。

窗外,军营的灯火在秋夜里连成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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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宛平县衙书房。

林清晏确实在灯下忙碌。案头堆着厚厚的卷宗,他一份份细看,不时提笔批注。

周县丞侍立一旁,心中暗惊——这位年轻知县到任不过一日,已将积压半年的卷宗理出脉络,几桩棘手旧案,他一眼便看出蹊跷。

“周县丞,”林清晏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城西那几户民居,你明日带人再去看看。秋雨将至,屋漏事小,若墙体坍塌伤及人命,便是你我的过失。”

“大人思虑周全,下官明日一早就去。”周县丞顿了顿,“大人,您已忙了一整日,该歇息了。”

“再看两份。”林清晏重新拿起一卷,却忽然顿了顿,“你也辛苦了,就先回去吧。”

“是。”

待周县丞退下,书房内只剩林清晏一人,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秋风挟着凉意涌入,吹得案头灯火摇曳。

夜空无月,繁星如沸。天际隐约可见一片朦胧光亮——那是京郊大营的方向。

阿疏此刻该已睡下了。军营艰苦,他自幼吃过苦,该是能适应。

只是…………不知同袍是否友善,饮食是否习惯,夜里会不会冷。

两处秋风,一地月光。

两心相系,十里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