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1/2）

冷雨如冰针，带着初冬的寒意，无情地刺向青石板路，溅起细碎而冰冷的水花。

天色灰蒙蒙的，将街巷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潮湿里。

巷子深处，污浊的泥水汇成一道道细流，漫过堆积的烂菜叶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几个身形高大的乞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瘦小身影，拳脚如同密集的雨点，不断落下，伴随着污言秽语的咒骂。

“狗娘养的小杂种！赵老六的东西你也敢摸！”

“揍死他！让他知道知道规矩！”

“把他胳膊卸了，看他还拿什么偷！”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小乞丐。

他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身量瘦小得可怜，浑身的衣衫褴褛不堪，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些勉强挂在一起的破布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交叠的旧伤和新添的血痕。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死死蜷缩着，用背部、手臂和头颅承受着大部分击打，瘦小的身体在每一次重击下都剧烈地颤抖一下，却始终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他的怀里，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姿势，紧紧护着半个沾满了泥污、已经馊硬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馒头。

那是他刚才，趁那个绰号赵老六的胖乞丐醉倒在墙角打鼾时，从他随身的破褡裢里飞快地摸出来的。

饿，实在太饿了。

那种感觉已经不是胃里的空荡，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吞噬一切的虚弱和灼烧感。

他已经三天多没找到任何像样的吃食，只在昨天傍晚捡到半片被踩烂的瓜皮，那点滋味和水分，早已消耗殆尽。

他知道偷窃的风险，尤其知道偷赵老六这种地盘乞丐头子的东西，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但他更知道，再不吃东西，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湿冷的夜晚。

饥饿，最终压倒了对疼痛的恐惧，驱使着他铤而走险。

他原本计划得手后就立刻钻进不远处那个只有他这种身材才能通过的狗洞。

却没想到另一个想巴结赵老六的乞丐眼尖发现了他，一声吆喝，他就被堵在了这条死胡同里。

“砰！”一记重踹狠狠落在他的侧腰，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呼吸瞬间窒住，一股腥甜的血气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了回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要死了吗？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开始模糊、漂浮。一些破碎的、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好像也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他大概只有五六岁，跟着一个常年咳嗽的老乞丐蜷缩在城郊破败的山神庙角落里。

老乞丐对他不算好，动辄打骂，但至少，在那段时间里，他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他记得老乞丐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嘶哑着嗓子教他：

“小子......想活命，就得把脸皮扔地上......得让人可怜你......”

他懵懂地学着，跪在街边最不起眼的角落，把冻得红肿溃烂的小手伸向每一个路过的、衣着尚可的行人，用尽力气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声音细弱地重复着：

“行行好......赏口吃的吧......爷爷病了......”

偶尔，会有一两个铜板“叮当”落在面前的破碗里，或者半块吃剩的饼子扔到他面前。

那时，他灰暗的眼里会闪过一丝微光，不是高兴，更像是一种“今天又能活下去了”的确认。

他会赶紧爬过去，把东西牢牢抓在手里，那是他最早、也是最深刻的生存教训——

示弱，博取同情，是活下去的一种手段。

后来，老乞丐在一个雪天咳死了，身体都僵了。

他愣愣地在旁边坐了半天，然后默默地把老乞丐那件稍厚实点的破棉袄扒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虽然大得离谱，但很暖和。

他真正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

独自一人，世界变得更加直接而残酷。

他很快发现，单纯的示弱并不总是有用，甚至可能引来更恶意的欺凌。

他需要更灵活，更狡猾。

他学会了观察，哪些人面善心软，哪些人看似和气实则刻薄。

他记住了城里所有的狗洞、废弃宅院的矮墙、集市上最容易得手又便于逃跑的位置。

他懂得了如何利用小孩子不起眼的优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摸走一两个铜板或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他也明白了，当退无可退时，你必须露出獠牙，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要表现得比欺负你的人更不要命。

一次，为了争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他被几个半大的小子围着打。

他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蜷缩着，直到对方以为他服软了，松懈的刹那，他猛地扑上去，用头撞，用牙咬，像条发疯的小野狗，死死咬住对方领头那个的手臂，任凭其他人怎么踢打都不松口，直到那人惨叫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