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傻站与珍藏(2/2)

沉重,有力,像战鼓,像惊雷,像……他终于活过来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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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门还开着。

掌柜的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萧绝撑着那把素青色的伞走进来,愣了一下。

“爷,您……”掌柜的揉了揉眼睛,“您这伞……”

“借的。”萧绝说。

声音嘶哑,但很清晰。

掌柜的“哦”了一声,看着萧绝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走过大堂,走上楼梯,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位爷……怎么笑得那么……傻?

而且浑身湿透了,怎么不先把伞收起来?

掌柜的摇摇头,没多想,又趴下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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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上了楼,回到房间。

他没有立刻关门。

而是站在门口,撑着伞,又站了一会儿。

像是在确认,这把伞,真的跟着他回来了。

然后,他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伞收起来。

“唰——”

伞面合拢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这把收拢的伞。

伞面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竹制的伞骨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进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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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炭盆里银霜炭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萧绝没有换衣服。

他就那样湿漉漉地站着,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手里这把伞。

然后,他走到墙角,找来一块干净的、柔软的布——是他昨天刚从布庄买来的,本来打算用来擦那些地图和笔记,但一直没舍得用。

现在,他用这块布,来擦这把伞。

一点一点,极其小心地,从伞尖开始擦起。

伞尖是铜制的,已经被雨水泡得有些发暗。他擦得很仔细,连最细小的凹槽都不放过。

然后是伞骨。

每一根竹骨,他都擦过。擦去上面的水珠,擦去沾着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泛出竹子原本温润的光泽。

最后是伞面。

素青色的油纸,已经被雨水浸透了,湿漉漉的,很脆弱。他不敢用力,只能用布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按压,吸去多余的水分。

动作很慢,很轻柔。

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像在抚摸最心爱的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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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很久。

直到伞面上的水迹几乎都干了,直到竹骨上的水珠都擦净了,直到这把伞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但萧绝没有停。

他又找来另一块干净的布,铺在桌上。

然后,他将伞放在布上,撑开一点点——不是完全撑开,只是撑开一个小角度,让伞面的内侧也能接触到空气,慢慢风干。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直起身,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低头看向自己。

浑身上下,从头发到衣服,全都湿透了。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滩水渍。

但他不在乎。

他走到柜子前,取出干净的衣裳,开始换衣服。

动作很慢,很机械。

像是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还沉浸在那把伞带来的震撼里,无法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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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他走到桌前坐下。

桌上还摊着那些地图和笔记,那些关于苏州官场的分析,那些破局的推演。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无法从墙角那把伞上移开。

伞撑开一个小角度,放在铺着干净布的桌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

油灯昏黄的光晕,照在素青色的伞面上,映出温暖而柔和的光泽。

像她。

干净,清冷,但……有温度。

萧绝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咧开了。

那个傻气的、近乎痴傻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那把伞,傻笑着。

笑了很久。

直到眼睛发酸,直到脸颊发僵。

直到……他终于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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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雨渐渐停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闷闷的,一下,又一下。

萧绝终于站起身,走到墙角。

他小心翼翼地将伞重新收拢,握在手里。

然后,他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枕头下压着一只小小的、陈旧的木匣。是他从山里木屋带过来的,里面装着那只旧荷包,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打开木匣,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一边。

然后,他将那把伞,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放了进去。

伞很长,木匣有些短。他调整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伞能够完全放进去,又不被压折。

然后,他盖上匣盖。

“咔哒。”

锁扣合上的声音,很轻。

但在他听来,像是最庄严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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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萧绝重新坐回桌前。

他看着桌上那些地图和笔记,看着那些他这半个月来,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破局的思路和计划。

然后,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第一步:周明远。”

字写得很用力,墨迹深深透进纸背。

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明,更坚定。

像终于找到了方向的将军。

像……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活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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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快亮了。

雨后的天空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一抹淡淡的、灰白的光。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萧绝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会再傻站,不会再自我感动,不会再做那些隔靴搔痒的、可笑的尝试。

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

用将军的方式。

去帮她。

哪怕她永远不知道。

哪怕她永远不领情。

哪怕……那把伞,也只是“借”的。

但至少,他有了这把伞。

这把在雨夜里,让他撑着的伞。

这把……被他仔细烘干、珍藏起来、会永远放在枕头下的伞。

这就够了。

足够他,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