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密室中的手术(2/2)
清理、修整、缝合……重复而专注的过程。
汗水浸湿了她后背的布衣,贴在皮肤上,微凉。额前的碎发也被汗黏在鬓角,但她没空去拨。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的伤口,手中的针线,和床上这个呼吸微弱的人。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剪断线头,洒上药粉,包扎妥当后,云无心终于脱力般向后靠去,背脊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密室里静得可怕。只有萧绝渐渐趋于平稳却依然虚弱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萧绝脸上。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但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不再那么痛苦地紧锁。那只一直抬着的右手,也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身侧。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这张脸,曾经在无数个日夜,出现在她的噩梦里,也出现在她那些不愿回忆的、稀薄的温存记忆里。
此刻,却安静得像个孩子。
脆弱,无害。
云无心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王府。有一次他练武受伤,手臂被剑刃划了道不深的口子。她捧着药箱,手抖得厉害,清洗伤口时差点把整瓶金疮药打翻。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笨手笨脚,让下人来。”
那时她也是这般,看着他染血的衣袍,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里慌得像揣了只兔子,又痛得像被针扎。
可现在……
她看着自己刚才缝合伤口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那些慌乱,那些疼痛,那些小心翼翼生怕出错的恐惧……都被这三年的风雨,磨成了这副冰冷坚硬的壳。
她站起身,走到矮桌边,倒了一碗温水。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配的补气养血药粉,用温水化开。
然后她坐回床边,用一把小银匙,舀起药汁,一点点润湿萧绝干裂的嘴唇。昏迷中的人似乎还有本能的吞咽反应,喉结微微滚动,将少许药汁咽了下去。
她就这么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了小半碗。
喂完了药,她用干净的软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脸上残余的血污和冷汗。动作依旧很轻,很专业,像在护理一个重要的病患。
擦到那道从额头划到眉骨的刀伤时,她的手指顿了顿。
伤口不深,已经止血,但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刺目。
她看了片刻,从药箱里又拿出一个更小的瓷盒,里面是淡青色的药膏——竹韵系列里的“竹沥生肌膏”,主料是云雾山庄的竹沥,清凉生肌,不易留疤。
指尖挖了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那道伤痕上。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昏迷中的萧绝似乎感觉到了,睫毛颤动了一下。
云无心立刻收回手,将瓷盒盖好。
她站起身,吹熄了油灯。
密室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气窗竹帘的缝隙里,漏进一丝极淡的、灰蒙蒙的天光。
天,快要亮了。
她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听着床上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然后转身,摸索着走到墙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
肩膀,终于开始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掏空了一切的疲惫。
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的、沉甸甸的东西。
密室外,晨光熹微。
密室内,黑暗未散。
两个曾经纠缠至深、如今身份境遇彻底颠倒的人,就这样被命运暂时锁在了同一片狭小的黑暗里。
一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一个清醒着,守着他,也守着自己心里那座摇摇欲坠的堤坝。
而新的一天,就在这片沉默的黑暗与微弱的晨光交界处,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