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官方的无力(2/2)

萧绝大步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女子侧影沉静,晨光描摹着她的轮廓,和她低声说话时的温柔。

那温柔,曾经是他的。

“云姑娘。”他站定,声音有些干涩。

云无心这才抬眼,看见他,脸上那点温和瞬间褪去,换上客气而疏离的神情:“将军又来抓药?”

“我来问你,”萧绝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中找出裂缝,“你究竟是谁?”

“将军说笑了。”云无心示意药童先离开,“民女云无心,临江县一介医女,户籍路引衙门都已验过。将军若还有疑,该去问官府。”

“沈琉璃。”他忽然叫出这个名字。

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将军认错人了。”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萧绝上前一步,“你看药材时的神态,你捻针时小指微屈的习惯——这些我都记得!”

云无心终于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将军,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民女要出诊了,若无事,还请自便。”

她转身欲走,萧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触手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太熟悉。他熟悉她腕骨的弧度,她熟悉他掌心的薄茧。时光仿佛倒流回无数个深夜,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府,她总是这样轻轻替他解下披风,而他偶尔会握住她的手腕,感受那温热的脉搏。

只是那时,她的脉搏总是为他跳得快一些。

而现在,云无心只是平静地抽回手,像拂开一片落叶:“将军,请自重。”

萧绝的手悬在半空,空落落的。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药柜后,忽然听见前堂传来温子墨温和的声音:“云姑娘,永济堂的郑大夫来了,想请教昨日那个伤寒方子。”

“就来。”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

萧绝站在原地,看着温子墨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两人并肩往前堂去,低声交谈着什么。那画面和谐得刺眼。

他忽然想起李知县回函里那句“深得民心”。

原来不是虚言。

走出琉璃阁时,一个老妇人正挎着篮子进来,见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警惕地将篮子往怀里护了护,快步走进店里,嘴里还嘟囔:“官府的人怎么又来了……”

街对面卖馄饨的摊主也往这边瞅,眼神不太友善。

萧绝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琉璃阁”的匾额。阳光照在上面,流光溢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那个曾经只属于他一人、被他锁在王府后院的沈琉璃,已经死了。

而现在这个云无心,活在众人的目光里,活在温子墨的庇护下,活在她自己挣来的天地中——而这天地,固若金汤,拒绝他的闯入。

“王爷,”陈锋小声问,“接下来……”

萧绝握紧缰绳,指节泛白。

“去查温子墨。”他声音沙哑,“查他三年前的所有行踪,查他和江州府户房的每一条关系。还有……”

他顿了顿,看向熙攘的街道:

“查这县城里,还有多少人为她说话。”

马匹驶过长街,扬起细微的尘埃。琉璃阁内,云无心站在窗边,看着那一骑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怕吗?”温子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

“怕过。”云无心轻轻说,“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她现在有医术傍身,有堂堂正正的户籍,有温家的人情网,有满城百姓的口碑——这些都是她这三年来,一针一线、一诊一脉织就的铠甲。

萧绝以为动用权势就能让她无所遁形。

可他忘了,这里不是北境,也不是王府。

这里是她的战场,而规则,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窗外,几个妇人结伴走进琉璃阁,笑语盈盈:“云姑娘,我家那口子腿好多了,特意送点新摘的枇杷来……”

云无心转身迎上去,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那笑容落在刚从二楼下来的小学徒眼里,学徒偷偷对药童说:“东家今天心情真好。”

药童一边捣药一边摇头:“你不懂,东家这是心里有底了。”

有什么底呢?小学徒不明白。

但他看见,下午县衙的王主簿亲自来了一趟,客客气气地和云姑娘说了半天话,走时还留了个锦盒,说是岳母大人让送的谢礼。

而这一切,都落在对面茶楼雅间里、萧绝留下的眼线眼中。

消息传回客栈时,萧绝正在看边关急报。听完禀报,他沉默良久,最终将急报缓缓放下。

“王爷,是否要施压府衙……”陈锋试探道。

“不必了。”萧绝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她赢了这一局。”

至少今天,他动不了她。

官方的路走不通,人心中她已扎根。这认知像根钝刺,扎进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原来失去一个人,不是她死去的那一刻。

而是她活得好好的,却在每一个你想触碰的角落,都筑起了你无法逾越的高墙。

夜风吹进窗户,带着初夏微热的气息。

萧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沈琉璃在王府后院种了一架紫藤。她说,等花开好了,请他来看。

他从来不曾去过。

如今那架紫藤,怕是早就枯死了吧。

就像有些东西,错过一时,或许就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