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画像前的失态(2/2)

“王爷。”

影七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角落阴影中传来,打破了书房内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气氛。他呈上的,是后续信鸽刚刚送达的、更为详细的外围佐证日志摘要。

萧绝猛地直起身,胸膛依旧起伏不定,眼神阴鸷骇人。他一把抓过那几页新送到的纸笺,目光如电般扫过。

上面记录着更琐碎、却也更具冲击力的细节:

· 关于医术: 百草堂一位老药师酒后失言,称云娘子曾就一例极为罕见的妇人血枯之症提出见解,所用思路及几味冷僻药材的配伍,与古医残卷中某失传方剂核心理论暗合,绝非寻常“家传医术”能解释。其调制的“雪肌凝露”基底液,实为一种极其温和却高效的活血化瘀、促进新生的药液改良而成,需对药性有极深理解及大胆创新能力。

· 关于习性: 有曾远远见过云娘子在庭院中活动的前花匠(已被美人坊辞退)称,云娘子不喜甜食,独爱一种微苦回甘的“云雾茶”,且饮茶时习惯用左手三指托住杯底,右手食指无意识轻叩杯壁,节奏固定。此细节与王府旧档中记录的王妃沈琉璃饮食习惯(不嗜甜)及某次宫宴上被某命妇注意到的、不甚明显的小动作(当时被讥为“小家子气”)高度吻合。

· 关于云纹: 美人坊内部匠人透露,所有云纹标记模具,皆为云娘子亲手绘制底稿,旁人不得仿制。其绘制时喜用特制银粉勾线,完成后在特定光线下有极淡流光,此法亦为其独创,坊间未见。

· 关于温子墨: 补充信息显示,温子墨曾多次在公开场合维护云娘子,称其“见识卓绝,心性质朴”,并驳斥某些关于云娘子来历不明的流言,态度坚决。两人曾联袂出席一次小范围慈善义卖,配合默契,温子墨对其照顾有加,目光中欣赏之意甚浓。

“啪嗒。”

一滴冷汗,从萧绝的额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纸笺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左手三指托杯底,右手食指轻叩杯壁……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人会在意的习惯……他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在某个他不耐烦的、短暂的同桌用膳时刻?她似乎……做过类似的动作?他当时只觉得厌烦,觉得她连喝茶都不安稳。

还有不喜甜食……王府厨子似乎提过,王妃点的点心多是清淡的……

医术见解暗合古方……云纹亲手绘制并独创技法……

一条条,一桩桩,那些看似孤立、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织成一张越来越密、越来越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巧合能到这种地步吗?

从时间、到技能(可能的医术)、到个人习惯、到独门标记……所有的箭头,都隐隐指向那个他最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彻底排除的可能性!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不再是冷笑,而是一种混杂着狂怒、恐慌、以及某种近乎绝望的焦灼的嘶鸣。他猛地抓起书案上那张画像,连同那几页刚刚送来的纸笺,狠狠攥在手心,用力之猛,仿佛要将它们连同里面承载的那个惊世秘密一起捏碎!

上好的宣纸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在他指间扭曲变形,画像中女子清冷的侧脸被揉皱、撕裂。

“就这些?!”他猛地转向角落里的影七,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压抑而变得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一张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侧身画像?一堆真假难辨、捕风捉影的外围传闻?还有这些……这些鸡毛蒜皮的所谓‘细节’?!”

他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狠狠掷向影七脚下,纸团滚落,展开一角,露出画像女子被蹂躏的衣袂。

“我要的是确凿的证据!铁证!”萧绝向前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亲眼看见她真容的证人在哪里?能证明她就是沈琉璃的胎记、疤痕、或是只有我与她知道的事情在哪里?!她与温子墨究竟到了哪一步?是仅仅合伙,还是早已暗通款曲?!”

他的质问如同暴风骤雨,砸向影七。理智上,他知道暗卫已经尽力,在对方严防死守下能拿到这些信息已属不易。但情感上,那巨大的、即将颠覆一切的恐慌和那熊熊燃烧的、被侵犯领地的怒火,让他无法接受这种模糊不清、悬而未决的状态!

他需要一锤定音!需要确凿无疑的东西,来判定是死是活,是对是错!而不是在这令人发狂的疑云中继续沉浮!

影七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请罪的意味:“卑职无能。目标防范滴水不漏,贴身仆役皆是从小培养或来历清白、无从下手之人,且口风极紧。温子墨身边亦有高手,难以近身刺探更深关系。至于确凿私密证据……非贴近其身、或极其亲近信任之人,无法获取。卑职等……未能突破其核心防线,请王爷责罚。”

萧绝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影七,又像是透过他瞪着南方那个迷雾重重的小镇和那个谜一样的女人。

责罚?责罚有什么用?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飞到江南,亲手撕开那层名为“云无心”的迷雾,看清楚下面藏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他曾经弃之如敝履、如今却搅得他翻天覆地的沈琉璃!

如果真是她……

如果她真的用这种决绝的方式逃离,然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活得精彩肆意……

这个念头带来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毁灭欲的、冰火交织的极致煎熬。

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狂乱风暴被强行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的决绝。那是一种属于猎手锁定猎物、属于将军下达决战命令前的绝对冷静。

“备马。”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不容置疑,“不,备船。走水路,更快。点二十名最精锐的‘玄’字部好手,乔装改扮,分批南下,在芙蓉镇外指定地点汇合。”

影七猛地抬头:“王爷,您要亲赴江南?朝中……”

“朝中自有说法。北境暂无大战事,本王‘忧思亡妻成疾’,需离京静养一段时日。”萧绝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陛下那边,本王自会上疏。”

他不再看地上那团被揉皱的纸,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烟雨迷蒙的江南。

画像模糊?信息空洞?

那他就亲自去看,亲自去听,亲自去验证!

沈琉璃,云无心……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身边站着谁……

你欠我的,一个解释。

而我欠你的……或许更多。

但这一切,都必须在我们面对面的时候,算个清楚!

镇北王萧绝的江南之行,就此定策。火葬场的烈焰,即将随着他南下的脚步,真正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