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后系列(1/2)

春雷是半夜来的。

轰隆隆的声响从远山滚过来,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林晚在梦里听见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先是稀疏的几颗,然后连成一片,哗啦啦的,像天上有人在倒豆子。

她翻了个身,把薄被往上拉了拉。春寒料峭,雨夜尤其湿冷。隔壁床上的林曦嘟囔了句梦话,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林晚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晚晚!晚晚快起来!”

是林建民的声音,焦急中透着慌乱。

林晚一个激灵坐起身,披上外衣冲出去。外面天还没亮,雨声里,父亲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提着煤油灯,脸色在摇晃的光影里异常难看。

“怎么了爸?”

“后院,后院的屋顶……”林建民的声音发颤,“漏了!”

林晚心一沉,跟着父亲往后院跑。雨还在下,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在院子里汇成小水流。王秀英已经在那里了,正焦急地用一个木盆接屋顶漏下来的水。

“这儿,这儿,还有那儿……”她指着几个地方,声音带着哭腔,“都漏了!”

林晚抬头看。老旧的屋顶在风雨中呻吟,瓦片间的缝隙里,雨水如注而下,正好浇在堆放布料的角落。几捆新进的棉布已经湿了大半,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深色的水渍。

“快搬东西!”她当机立断。

一家人都动起来。林晓和林曦也醒了,穿着单衣就跑出来帮忙。林晚冲进雨里,抱起一捆湿了的布就往屋里跑。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她却感觉不到。

一趟,两趟,三趟……布料、染料、半成品,能搬的都往干燥的地方搬。破虏在雨里跑来跑去,焦急地吠叫,却帮不上忙。

等把所有东西都搬完,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小了些,但还在下。一家人站在堂屋里,看着堆成小山、湿漉漉的物资,谁也没说话。

林晚走过去摸了摸那些布料。上好的棉布,吸了水变得沉重,边缘已经开始发黄——这是要霉变的征兆。

“损失多少?”林建民哑着嗓子问。

林晚在心里快速计算:“布十五块,染料八块,半成品……按成品价算,二十块左右。总共四十三块。”

四十三块。差不多是店里半个月的净利润。

王秀英腿一软,坐在凳子上,捂着脸哭了:“都怪我……昨天就该检查屋顶的……”

“妈,不怪您。”林晚蹲下,握住母亲的手,“这房子本来就老,雨季来了,该漏总会漏的。”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在滴血。四十三块,对现在的她们来说不是小数目。而且更严重的是——屋顶不修,这雨再下几天,损失会更大。

“得找人来修。”林建民说,“我去找泥瓦匠老陈。”

“现在去?”林晚看看外面,“雨还没停。”

“等停了雨,屋顶都塌了。”林建民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你们在家等着,把湿布摊开晾,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推开门冲进雨里,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身开始指挥:“晓晓,去找绳子,咱们在屋里拉几根晾衣绳。曦曦,去烧热水,大家喝点热的,别着凉。妈,您把还能用的布料挑出来,我去处理那些半成品。”

一家人都动起来。悲伤没用,解决问题才有用。

湿透的布料一匹匹摊开,挂在临时拉的绳子上。堂屋里很快挂满了,像进了染坊。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

林晚检查那些半成品——三条绣了一半的围巾,一幅刚开始的绣画,还有几块染到一半的布料。水渍晕开了颜色,绣线也泡得发胀。

“这条还能救。”她拿起一条围巾,上面的梅花只绣了一半,水渍在空白处晕开,倒像有意为之的底色,“改改设计,把水渍融进去。”

王秀英凑过来看,眼睛还红着:“怎么融?”

“这里,加几片飘落的花瓣。”林晚指着水渍边缘,“这里,绣点雨丝。下雨天,梅花落——意境就出来了。”

王秀英看着女儿,眼神从绝望慢慢变成希望:“能行吗?”

“试试。”

母女俩在煤油灯下开始改设计。湿透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水光,倒添了几分灵动。林晚画草图,王秀英配丝线,林晓和林曦在旁边递东西。

时间在穿针引线中流过。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院子里,亮晶晶的。

快中午时,林建民带着泥瓦匠老陈回来了。老陈五十多岁,精瘦黝黑,背着一个工具袋。他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屋里挂的湿布,摇摇头:“这屋顶早该修了。瓦片碎了十几块,椽子也朽了几根。”

“能修吗?”林晚问。

“能,就是费工费料。”老陈算了算,“新瓦得买,椽子得换,还得加一层防水油毡。材料费大概十五块,工钱十块,总共二十五。”

二十五。又是一笔开销。

林晚咬了咬唇:“修。但陈师傅,能不能分期付?先给您十块,剩下的等我们周转开了再给。”

老陈看看这一家人,又看看屋里挂的那些绣品,点点头:“成。我知道你们刚得了奖,生意会好的。我先垫着,你们有了再给。”

“谢谢陈师傅!”

下午,老陈开始修屋顶。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传得很远。林晚帮着递工具,林建民打下手,王秀英带着两个女儿继续抢救那些布料。

傍晚时分,屋顶修好了。新换的瓦片在夕阳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整齐地排列着,像鱼鳞。老陈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缝隙。

“这下不怕下雨了。”他拍拍手上的灰,“至少能管三年。”

送走老陈,一家人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修葺一新的屋顶。夕阳的金光洒在上面,镀了层温暖的色泽。

“真好看。”林曦小声说。

是啊,真好看。林晚想,这就是家的样子——会漏雨,会破损,但只要人在,就能修好,就能继续遮风挡雨。

晚饭简单,但大家吃得香。经历过慌乱和损失,此刻围坐在一起的温暖格外珍贵。

“晚晚,”王秀英放下碗,“那些湿布……真能救回来?”

“能。”林晚肯定地说,“妈,您信我。坏事能变好事,就看咱们怎么转。”

她不是安慰母亲。前世在纺织厂,她见过太多“次品变精品”的例子——印错的布料做成限量款,染花的围巾被当成艺术染。关键在眼光,在创意。

夜里,林晚坐在灯下,翻看那些被水浸过的半成品。水渍在布料上晕开不规则的形状,像抽象的画。她拿起铅笔,在水渍边缘勾勒——这里可以变成山,那里可以变成云,这里再加一弯月亮……

一个新的系列在她脑中成形:雨后。

雨后的山,雨后的云,雨后的月亮。湿漉漉的,朦胧的,带着水汽的清新。

她画到深夜。煤油灯添了两次油,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了。隔壁传来林晓和林曦均匀的呼吸声,父母房里的灯也早就熄了。

只有她的灯还亮着,在深夜里,像一颗不肯睡去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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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天晴了。

雨后的天空洗过一般,蓝得透亮。阳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蒸腾起淡淡的水汽。街边的柳树爆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风里轻轻摇摆。

林晚早早开了店门,把抢救回来的布料一匹匹搬出去晾晒。阳光照在棉布上,水汽慢慢蒸腾,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林老板早!”张老板骑着自行车过来,车后座捆着个大纸箱,“第一批货,赶出来了!”

林晚擦擦手,迎上去:“这么快?”

“加了个夜班。”张老板卸下纸箱,眼睛里有血丝,但精神很好,“你看看,保准满意。”

纸箱打开,里面整齐地码着手帕和围巾。林晚拿起一条手帕细看——梅花的构图准确,针脚均匀,配色按图纸来的,偏差不到半成。

她又检查了其他几件,质量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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