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筹码与分家(1/2)

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爷爷林德旺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那双浑浊眼睛里射出的寒光。

林晚站在堂屋中央,脊背挺得笔直。

她左边站着母亲王秀英,右手紧紧攥着两个妹妹的手——林晓和林曦都被叫过来了,两个丫头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对面,大伯林建军和二伯林建国分坐两旁。大伯母赵金花和二伯母孙小梅站在丈夫身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林晚。

林小娟没出来,还在厢房里哭。

“老三家的。”林德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们真想分家?”

这话是问王秀英的。

按照规矩,这种大事该由当家男人来说。可林建民在县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王秀英紧张得手都在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爷。”林晚上前半步,挡在母亲身前,“是我要分家。”

“你?”林德旺眯起眼,“一个丫头片子,轮得到你说话?”

“我十六了。”林晚平静地说,“按村里规矩,能顶半个劳力。这些年,我干的活不比谁少。”

这话堵得林德旺一噎。

确实,林晚从十岁起就开始喂猪、洗衣、打猪草。林小娟十六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林晚却已经当了六年劳力。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林建军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做主!”

林晚转头看向大伯。

前世,这个大伯最会装腔作势。表面上一副“我是老大我当家”的样子,实际上只想占便宜。父亲寄回来的钱,他借得最多,还得最少。

“大伯。”林晚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本子,“既然您说您能做主,那咱们先算算账?”

她把本子翻开,第一页摊开在桌上。

“1980年3月15日,我爸寄回三十五块钱。第二天,您来找奶,说想买化肥,借走二十块。”

林建军脸色一变。

“1980年6月20日,我爸又寄回三十五块。您说志强哥要交学费,借走十五块。”

“1980年9月……”

林晚一桩桩、一件件,念得清清楚楚。

每念一条,林建军的脸就白一分。

“五年下来,您一共从家里借走八百六十五块钱。”林晚合上本子,“按三分利算,连本带利该还一千一百二十四块八毛。”

堂屋里一片死寂。

连林德旺都忘了抽烟,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本子。

“你、你胡说什么!”林建军猛地站起来,“我什么时候借过那么多!”

“借条都在。”林晚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条——那是她昨晚在空间里,用百倍时间回忆、默写出来的前世见过的借条内容。

当然,原件早被大伯销毁了。

但她写得足够详细:时间、金额、用途、见证人。

有些连林建军自己都忘了。

“1981年春节,您借五十块钱给志强哥买新衣服,说是要去相亲。”林晚拿起其中一张,“见证人是村东头的李会计,他当时来家里喝酒,您当着面说的。”

林建军脸色煞白。

李会计确实来过,他确实说过这话。

“这、这不能算……”他声音发虚。

“为什么不能算?”林晚反问,“借钱不用还?那国家还要银行干什么?”

她又看向二伯林建国。

“二伯,您借得少点,但也有四百三十七块五。”她又翻开本子另一页,“最大一笔是去年秋天,您说想买辆二手自行车,借走一百二。当时奶不同意,您跪下来求的。”

林建国的脸也白了。

“你……你一个小丫头,哪来这些账?”他强撑着问。

“晚上睡不着,一笔一笔记的。”林晚说,“我怕忘了,怕我爸辛辛苦苦挣的钱,最后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了。”

这话说得诛心。

王秀英的眼泪掉下来了。

是啊,丈夫在木材厂,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夏天一身痱子,冬天满手冻疮。一个月四十二块五,自己只留七块五吃饭,剩下的全寄回家。

结果呢?

全进了大哥二哥的口袋。

她的三个女儿,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林晓的鞋子破得露脚趾,补了又补。林曦冬天没棉袄,冻得直哆嗦。

而大伯家的林志强,能穿的确良衬衫。

二伯家的林志远,能骑崭新的自行车。

凭什么?

王秀英忽然不抖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女儿身边,声音虽然还带着颤,却异常清晰:“爹,娘,这账……该算。”

林德旺手里的烟袋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看三儿媳,又看看那个一向老实巴交、从不敢大声说话的三孙女。

忽然觉得,这个家,真的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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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

堂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林德旺先开口:“就算……就算他们借了钱,那也是兄弟之间互相帮衬。老三在城里,帮衬帮衬兄弟,怎么了?”

“爷说得对。”林晚点头,“兄弟是该互相帮衬。”

林德旺刚松一口气。

就听林晚继续说:“所以我爸帮衬了大伯五年,帮衬了二伯五年。现在,该轮到大伯二伯帮衬我们了吧?”

“什么?”林建军瞪眼。

“分家之后,我们要盖房子,要置办家什,要供两个妹妹上学。”林晚掰着手指算,“不多,先借我们一千块钱就行。按三分利,我们慢慢还。”

“你做梦!”林建军拍桌子。

“那大伯的意思是,只准您借我们的,不准我们借您的?”林晚问,“这叫什么帮衬?这叫吸血。”

“你——”林建军气得脸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还有。”林晚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借条,“小娟姐欠刘二狗五块钱,借条在我这儿。刘二狗那人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要是他知道小娟姐马上要嫁给他了,还欠他钱……”

她没说完。

但意思很明显。

赵金花的脸色瞬间惨白。

林小娟已经够丢人了,要是再让人知道她欠刘二狗钱,那真是……

“你把借条给我!”赵金花扑过来想抢。

林晚后退一步,把借条举高:“大伯母,这借条我可以给您。但分家的事……”

“分!分!”赵金花几乎要哭出来,“只要你别把这事儿说出去,怎么都行!”

“金花!”林建军怒吼。

“你吼什么!”赵金花回头瞪他,“要不是你整天吹牛骗钱,小娟能学成那样?现在她都要嫁刘二狗了,你还想怎样?!”

这是撕破脸了。

林建军被妻子当众揭短,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林晚静静看着。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爷。”她看向林德旺,“您是一家之主,您说,这家该怎么分?”

林德旺沉默了很久。

久到烟袋锅里的火都灭了。

最后,他哑着嗓子说:“分家……不是小事。等老三回来再说。”

“我爸月底才回来。”林晚说,“但这几天,小娟姐的事就得定。刘二狗家那边,等着回话呢。”

她在施压。

林德旺听懂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那……先说说,你们想怎么分。”

林晚知道,他松口了。

“第一,我们要分出去单过。”她说,“房子、地、钱,都分开。”

“第二,我爸这些年寄回来的钱,大伯二伯借的部分,可以不还。但剩下的,该是我们的,一分不能少。”

“第三,以后爷奶的赡养,三家平摊。该出多少力、出多少钱,白纸黑字写清楚。”

条理清晰,一点不乱。

林德旺看着孙女,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这些条款,连他都想不到这么周全。

“房子……”他艰难地开口,“家里就这些房,你们要哪间?”

“我们要村东头那间老屋。”林晚早就想好了。

那是林家最早的老宅,土坯房,早就废弃了,屋顶漏雨,墙也裂了。

但位置好,离村里其他人家远,清净。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是林家的祖宅。虽然破,但意义不一样。

林德旺愣了一下。

他以为林晚会要现在住的这间偏房,或者至少要点好房子。

没想到她要那间破屋。

“那屋子……不能住人了。”他说。

“能修。”林晚说,“我们自己修。”

“地呢?”

“我们要石头坡那两亩旱地。”林晚又说。

那是最差的地,石头多,土层薄,种什么都长不好。

林德旺更看不懂了。

“晚晚,”王秀英小声拉女儿,“那地……种不出粮食。”

“我知道。”林晚拍拍母亲的手,“但我们家人少,两亩地够了。好地留给大伯二伯,他们家人多。”

这话说得漂亮。

实际上,林晚要那两亩地,是因为她知道,再过两年,村里修路,石头坡会被征用。一亩地补偿三百块钱——在1981年,这是巨款。

但这些,她现在不能说。

“钱……”林德旺叹气,“家里现在没多少钱。”

“有多少算多少。”林晚很干脆,“但我爸这个月寄回来的钱,得给我们。”

这是底线。

林德旺看向大儿子和二儿子。

两人都低着头,不吭声。

最后,他叹了口气:“行吧……等老三回来,立字据。”

“不用等。”林晚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那是她昨晚在空间里,用百倍时间练习,写好的分家文书草案。

“我都写好了,爷您看看。哪里不合适,咱们现在改。”

她把纸铺在桌上。

林德旺凑过去看。

字迹工整,条款清晰:

立分家文书人林德旺、王桂花,今将家产分与三子如下:

一、房产

长子林建军分得:正房三间(东厢房)

次子林建国分得:正房两间(西厢房)、偏房一间

三子林建民分得:村东头老宅一处(三间土坯房)

二、田地

长子林建军分得:水田三亩(村东头)

次子林建国分得:水田两亩(村西头)、旱地一亩(河滩)

三子林建民分得:旱地两亩(石头坡)

三、债务

长子林建军所借八百六十五元、次子林建国所借四百三十七元五角,均予以免除,不再追偿。

自此以往,三家经济独立,互不拖欠。

四、赡养

父母由三子共同赡养,每人每年供粮一百斤、现金十元。生病医药费三家平摊。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下面留了签字按手印的地方。

林德旺看完,手都在抖。

这丫头……连文书都写好了。

她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爷,您看哪里要改?”林晚问。

林德旺张了张嘴,最后只说:“赡养……十块钱太多了。”

1981年,十块钱是一个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那您说多少?”林晚很好说话。

“……五块吧。”林德旺说,“粮食五十斤。”

他知道,老三家的分出去,肯定艰难。要太多,他们也拿不出。

林晚有些意外。

她看了爷爷一眼,点点头:“行。”

她当场改了文书。

“还有,”林德旺又说,“老屋太破了,你们修房子……让老大老二帮忙,出点力。”

这是他为三房争取的最后一点好处。

林建军和林建国脸色难看,但没敢反驳。

“谢谢爷。”林晚真心实意地说。

她把改好的文书重新抄了一遍,然后推到林德旺面前。

“爷,您签字吧。”

林德旺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最后,他颤抖着手,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按了手印。

林建军和林建国不情不愿地也签了。

轮到王秀英时,她手抖得厉害,笔都拿不稳。

林晚握住母亲的手,帮她签下名字,又按上手印。

文书一式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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