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座谈会旁听（2/2）

林晚飞快地记录着。这些话，句句敲在她的心坎上。晚秀坊面临的，不正是类似的困境吗？母亲代表了“传承”的极致，而华艺带来的所谓“设计”和“市场方案”，则可能代表着“变味”的风险。真正的“创新”之路在哪里？那个“桥梁”角色，是否就是自己正在努力成为的“跨界者”？

讨论渐渐延伸到“非遗与旅游结合”、“手工艺品牌化”、“传承人认定与扶持政策”等更具体的层面。钟老师始终认真听着，偶尔点评几句，话不多，但总切中要害。他提到：“品牌化不是简单地贴个商标，而是要讲好故事，故事的核心是‘人’，是手艺人的匠心，是作品背后的情感和文化。政府扶持，不能撒胡椒面，要精准，要能真正激发传承人内在的活力，而不是养懒汉或催生浮夸风。”

当有人提到“有些地方搞行业协会，本想整合力量，结果搞成了论资排辈、压制创新”时，钟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协会本应是服务行业、协调关系的，不是衙门。关键看牵头的人，是不是真有公心，真有眼光，是不是能团结大多数，尤其是那些有想法、有闯劲的年轻人。如果变成少数人谋私利、搞排场的工具，那就违背初衷了。”

这话说得委婉，但林晚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和批评。她不禁联想到胡美凤和她正在筹建的协会。

自由发言结束后，钟老师做了总结性发言。他没有讲大道理，而是分享了自己年轻时学艺、后来从事研究、再到晚年致力保护的几点体会：“第一，敬畏传统。传统是根，根深才能叶茂。但敬畏不是泥古不化，要深入理解其精神内核。第二，鼓励探索。允许年轻人试错，哪怕看起来有点‘出格’，只要根子没偏，就应该给予空间。第三，务实合作。传承人、学者、设计师、市场推广者，要坐下来，真诚沟通，互相学习，寻找共赢点，而不是谁取代谁、谁指挥谁。第四，保持耐心。文化的事，急不得。播种、浇水、等待生长，需要时间。”

座谈会结束时已近中午。参会者们意犹未尽，三三两两围着钟老师或彼此继续交谈。林晚收拾好东西，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上前。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旁听的学生，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那些关于传承与创新的争论、关于行业协会的警示、关于“桥梁”角色的思考，以及钟老师那平实而深刻的几点体会，都像一颗颗种子，落进了她因牵挂家业而时刻耕耘的心田。

走出群众艺术馆，春末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梧桐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慢慢走着，消化着上午听到的一切。她感到，自己不再是隔着遥远距离空自忧虑，而是开始真正触摸到这个行业跳动的脉搏，感受到其中的温度、困境与希望。那些来自不同立场、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声音，让她对晚秀坊身处的“江湖”，有了更立体、更复杂的认知。

回到学校，她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这次，她没有急于提出具体策略，而是详细描述了座谈会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关于创新与传承的争论、对行业协会的批评以及钟老师的几点体会。她写道：“爸，妈，今天听了许多，想得也多。我觉得，咱们家要坚持的‘根’，就是妈的手艺和心意。要探索的‘新’，不是华艺那种浮夸包装，而是在这个根上，如何让绣品的故事、咱们家的故事，被更多人听懂、珍视。协会那边，既然免不了要打交道，咱们就努力去做钟老师说的那种‘有想法、有闯劲’但‘根子没偏’的成员，在里面发出实在的声音。路还长，急不得，但方向好像更清楚了些。”

她将信投入邮筒，心中那份因距离而产生的无力感，似乎被今天这场朴素的座谈会冲淡了些。实践的道路上，她又看见了一盏灯，虽然微弱，却照亮了脚下的几步路。前方的筹备会、名录评审、可能的各方博弈，依然挑战重重，但至少，她觉得自己正在从一名单纯的“学生”和“女儿”，向着那个能连接“青河”与“远方”、沟通“传统”与“未来”的“桥梁”，又靠近了一点点。南国的风，带着初夏将至的温热，吹动了她的发梢，也吹动了她心中那份愈发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