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寒窗与家信（1/2）

南国的冬天，没有雪，只有湿冷的风，像无形的细针，穿透棉衣，往骨头缝里钻。校园里的紫荆花期早过，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灰白的天空下伸展。期末的气氛，如同这阴冷的空气，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图书馆自习室的位置开始需要提前去占，走廊里、楼梯间，随处可见捧着书喃喃背诵或蹙眉演算的身影，空气里飘着熬夜后咖啡与清凉油混合的、略带焦灼的气味。

林晚的日程表被复习和作业填得密不透风。《政治经济学》需要记忆大量概念和论断，《管理学原理》要理解各种模型并初步应用，《会计学基础》有复杂的习题和报表编制，《大学英语》则有词汇、语法和阅读的多重压力。她像一个精密的陀螺，在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之间高速旋转，几乎榨干了所有课余时间。眼皮底下的青黑日渐明显，握着笔的指尖在湿冷的空气里冻得发红。

然而，精神的疲惫远不及内心的双重牵挂来得沉重。一面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学业关隘，另一面是千里之外家中未卜的前程。父亲上次来信后，已过去近一月，家中应对华艺与胡美凤的后续情况如何？母亲的《山居秋暝》送展是否顺利？华艺是否又有新动作？胡美凤的“行业整合”推进到了哪一步？这些问题像一群啄食心叶的雀鸟，在她凝神背诵或演算的间隙，冷不防地扑棱棱飞起，扰乱本就紧绷的神经。

她只能将这份牵挂更深地压入心底，化作更拼命啃书的动力。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学一点，多明白一分，或许将来就能为家里多分担一丝。昏暗的图书馆灯光下，当她对着《管理学原理》中“战略选择”的章节时，会不由自主地设想，如果为晚秀坊制定一个“战略”，该如何分析内外部环境，如何设定目标，如何选择路径？当她编制《会计学》的模拟报表时，会想起父亲新立的账本，不知是否顺利，那些归类难题解决了没有？

偶尔，在深夜完成一天功课，揉着酸涩的眼睛准备就寝时，她会从枕头下拿出父亲那封厚厚的旧信，就着走廊透进的微光，再读一遍。那些分析和对策，在经历了期末高压和更深的学习后，似乎又有了新的体悟。她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所想的，还是太过粗疏和理想化。现实的博弈，远比书本上的案例复杂、混沌。

就在这时，家里的信终于到了。不是一封，而是两封，几乎同时抵达。一封是父亲的，厚实；一封是母亲的，薄薄一张。

先拆开父亲的。林建民的字迹依旧粗犷，但行文间透出的气息，却比之前沉稳了不少。

“吾儿晚晚：见字如面。前信所议诸事，一一遵行，颇有见效。华艺赵经理后来又来电一次，为父依你所言，以你学业紧张、家母赶制省展作品、作坊无力分心为由，再次婉拒其‘顾问’之议。彼虽言辞仍热，然似有无奈，只道‘日后再说’，近旬日未再扰。或如吾儿所料，彼等亦需观望。”

读到此处，林晚心头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策略初步见效了。

“胡美凤老师处，果有动作。市工艺美术协会正式发文，要求各县区推荐‘青河刺绣’集体商标设计图案及筹备行业协会发起单位。县文化馆张馆长暗里与为父通气，言县里初步意见，欲推荐包括晚秀坊在内的三家技艺过硬、有一定声誉的作坊作为发起备选，以示公允，亦堵某些人口实。然最终话语权，恐仍在市协会。你母《山居秋暝》已送至省城参评，结果需待明春。张馆长私下言，作品水平很高，有望获奖。若能成，则又是一重砝码。”

信中还提到，他开始尝试记录一些母亲口述的针法要领和老故事，“然你母每每谈及具体针法，常以手比划，言‘只可意会’，落笔甚难”。账本新法推行尚可，“条目渐清，月底核计确比以往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