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病毒扣门(1/2)
冬月的风,是带着响哨来的。它从北边的山头一路狂啸着扑下来,刮过枯黄的草尖,撞在归朴堂的窗棂上,发出闷闷的扑棱声。
堂内,药香比往日更浓了些,苦涩中带着一丝安定人心的暖意。但这暖意里,却掺杂着一缕难以化开的忧惧……
已经三天了,师母林西媛没有去医院上班,也没有在堂前忙碌。她病了,病得来势汹汹。
此刻,她正靠在里屋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又无比智慧的眼睛,此刻微微阖着,眼窝深陷,甚是疲惫。
李静坐在榻边的小凳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眼神里全是揪心的担忧。我则立在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里头像是被这天气濡湿了,又冷又沉。
堂屋里,云隐师父正在碾药,石杵与药臼碰撞发出的“咚咚”声,沉稳而富有节奏,像是这混乱日子里唯一不曾错乱的心跳。
榻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我和李静几乎同时凑了过去。
“师母,您醒了?”李静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西媛师母缓缓睁开眼,那双曾洞察无数病痛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和疲惫,但看到我们,还是努力地凝聚起一点光。她想扯出一个安慰我们的笑,却只是嘴角无力地牵动了一下。
“静儿,帮我倒杯水……”她喉咙干哑。
李静赶忙将吸管递到她唇边。她小口啜了几下,仿佛连吞咽都耗尽了力气。
“师母,您感觉怎么样?”我低声问,心里那块湿冷的石头仿佛又沉了几分。
“今天好多了,前两天……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师母苦笑着,声音微弱,气若游丝,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医院情况怎么样了吗,我先问问,师母轻轻的说,抬头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小周,我这两天没上班,医院情况怎么样?病人有没有少一点?”师母给同事打了个微信,眼神里满带着作为医生对患者和同事的挂念。挂了电话,她歇了口气,目光缓缓扫过我们焦虑的脸,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想要倾吐的迫切。或许,亲眼所见的惨状憋在心里,比高烧更让人煎熬。
(一) 人间世相:医院里的“寒冬”
师母微微闭了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人声鼎沸,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茬病毒真太厉害了……”她声音沙哑着跟我们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疲惫的深渊里捞出来的,“人山人海…… 有的全家都是一个症状,我想不到别的词了。咱们这只是个四线小城,可那场景……像是全城的人都病倒了,一股脑地全涌到了医院。让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她停顿了一下,积蓄着微弱的气力,细节开始从她干裂的唇间流淌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
“我负责的儿科……那场景,唉……”她叹了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痛心,“走廊里,大厅里,但凡能放下一个凳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更多的是站着,抱着孩子的家长。有个小宝贝,才不到6个月,被他妈妈用厚厚的襁褓裹着,就那么蜷在走廊冰凉的椅子上。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呼吸一起一伏,又急又浅,像只离了水的小鱼。他没有床位,连一张临时的加床都没有。”
师母的描述,在我们眼前展开了一幅焦灼的画面。
“孩子的咳嗽声,不是一声两声,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那咳嗽声是干哑的,撕心裂肺的,听得人心都揪在了一起。夹杂着的是哭声,孩子难受的啼哭,大人焦急的安抚,还有……还有护士们几乎是小跑着的脚步声,她们的声音已经喊哑了,还在不断地应答着家属的呼唤。”
她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无力地指了指耳朵,“那种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你罩在里面,让你喘不过气。但是我们作为医生,必须保持理智和保存体力,没有时间留给情绪,哪怕一秒钟。”
“电梯间的门每一次打开,送进来的不仅是人,还有那种简易的折叠床和输液椅。工作人员运来忙不迭的一遍遍擦拭,好安排给新的患者好输液。输完了马上离开,因为后面还有很多病人等待……
那消毒水的味道,混在汗味、药味、就像打仗一样,让人崩溃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病患送进来,我们所有人忙的像陀螺。根本来不及喘息。好多年没有这样了……”
这画面太具体,太真切了。李静的眼圈已经红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师母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仿佛这样能传递过去一些力量。我心里也一阵阵发紧,这场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时间,将我们瞬间拉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同样令人恐惧的冬天。那时候,空气里弥漫的是对未知病毒的极致恐惧。
“这……这简直就是一幅地狱实景图。”我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涩,“师母,这难道是……新冠又卷土重来了?”
(二) 正本清源:甲流不是新冠
听到“新冠”两个字,林西媛师母的眉头紧紧蹙起,又缓缓松开。她微微撑起一点身子,李静赶紧在她背后又塞了一个软枕。她呷了一口水,那双属于医生的、理性的光芒,终于彻底压过了病容里的虚弱。
“症状很像,对不对?”她看着我们,目光扫过我和李静同样写满惊疑的脸,“高烧,咳嗽,浑身骨头缝里都透出来的酸痛和无力,专攻你的呼吸系统。 一开始,很多经验不足的医生护士,甚至病人自己,都会往那上面想。”
师母顿了顿,给了我们一个消化和恐惧的时间,然后,语气非常肯定地,一字一句地说:
“但。这一次它不是,我们的敌人是甲流——甲型流感病毒。”
“奥司他韦,”她清晰地报出一个药名,“是它的主要对抗药物。只要及时用药,效果是确切的。你们记住,回去都要按时预防性吃药,切莫大意,它的传染率极高,戴好口罩,一个办公室里只要有一个人得了,很快就能放倒一片。家里也一样。”
李静听到“传染率极高”,身体下意识地,扶了扶脸上的口罩,脸上担忧:“师母,那您戴一个……”
师母虚弱地笑了笑:“傻孩子,我是医生。我在病毒浓度最高的地方,连续工作了那么多天,身体的免疫力到底是被耗尽了。戴着口罩也防不胜防。现在也差不多好了,这就像打仗,子弹太密集,总有被流弹击中的时候。”她看着我们,眼神里是长辈的关切,“但你们不一样,你们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只要做好防护,按时吃药,它并没有当初新冠那么凶猛。世卫组织已经根据其致病力,将它划归为季节性感冒的范畴了。所以,战略上要重视,但战术上,不必过度恐慌。”
(三) 时代之问:新冠去了哪里?
“划归感冒……”李静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脸上困惑未消,她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无数人心头的巨大谜团,“师母,那……那我们隔离了三年的新冠,那么大张旗鼓,死了那么多人,折腾了那么久,难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我们都还以为,这甲流就是新冠换了个名字呢!”
这个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我心里也激起了层层涟漪。是啊,那个曾经让世界停摆的幽灵,难道真的就此消散于无形了?
师母靠在枕头上,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追溯一条看不见的病毒演化长河。
“它没有‘没’,而是‘变’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病毒要生存,要繁衍,这和世间万物,没有本质区别。你们想,一个病毒,如果毒性极其猛烈,迅速杀死了宿主,它自己也失去了传播的载体,等于同归于尽。这样的病毒,是活不长的。”
她将目光收回,落在我们这些年轻的、充满困惑的脸上。
“只有那些在传播过程中,变得相对‘温和’,不再轻易置宿主于死地的毒株,才能随着宿主的活动,传播给更多的人,让自己的族群延续下去。这,就是进化论里最冷酷无情的‘自然选择’。”
“我们那三年的隔离,”她强调着,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表面上看来,是我们人类在‘躲’,在被动防御。但从病毒演化的宏观视角来看,我们其实是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围墙,逼着它不得不‘变’。我们用时间,用巨大的社会成本,为病毒的进化按下了一个方向键——指向毒性减弱、更倾向于与宿主共存的方向。所以,不是它消失了,是我们用三年的代价,换来了它毒性的衰减,换来了我们今天能够相对从容地坐在这里,谈论它,而不是像当初那样,谈之色变。”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药液滴落的“嗒……嗒……”声,和窗外不知疲倦的风声。师母的这番话,像一只无形的手,为我们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那场惨烈战争背后,一条冷酷而客观的自然法则。
(四) 当下之困:为何感觉病得更重了?
沉默中,李静蹙着眉,提出了另一个更贴近我们切身感受的疑问。
“师母,我好像懂了……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感冒,感觉比以前重那么多呢?以前感冒,喝点热水,捂捂汗,几天就好了。可现在,周围的人,尤其是孩子,一感冒就是高烧不退,很多直接就发展成肺炎了。对咱们老百姓来说,这感觉不是病毒轻了,反而是更重了啊!”
她的话语里带着真切的不解和焦虑,“难道是病毒……比我们更‘厉害’了?”
这时,一直在外间沉稳碾药的云隐师父,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里间的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刚煎好的、冒着热气的汤药,那浓重的药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一切气息。
他步履平稳地走过来,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矮几上,温和地对师母说:“时辰到了,趁热喝。”然后,他才直起身,目光沉静地看向我们,接过了李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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