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醉酒的患者(2/2)

“但是,若用我们‘道’的理论来看待这一切,便会发现,宇宙间有一个根本法则,叫做‘物极必反’。”

他的语气变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必然到来的季节:“当一个旧的模式、旧的时代循环,发展到极致,走向僵化与腐朽,它最终必然会被新的、更具生命力的形态所更迭。 这是天道,非人力所能阻挡。”

师父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看到了那历史周期律的脉搏:“而在这旧模式灭亡、新生觉醒的前夜,往往伴随着空前的压迫、混乱与个体的巨大痛苦。 因为旧的系统要维持其存在,会进行最后的汲取与压制。我们身处这个节点,无一幸免,都会被卷入这时代的阵痛之中。 你的负债,你的迷茫,正是这宏大背景下,一个具体而微的疼痛点。”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怎么办”的答案,因为那答案并非外在的某个技巧,而是内在的转向。他像是在描述那棵槐树必然会在春天找到新的主干一样,陈述着一个希望:

“然而,危机,危中有机。 极致的压迫,往往也催生极致的觉醒。当外部的路似乎都被堵死时,或许正是命运在逼迫我们,不得不回头,向内看去——去看清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去看清哪些是虚假的欲望,去找到那个不被外境摧毁的、本自具足的自己。”

“归朴堂能给你的,不是帮你还债的法子,”师父看着王坤,目光恳切而充满力量,“而是希望能给你一点内在的定力与智慧,让你在洪流中,哪怕暂时无法靠岸,也能先稳住自己的心神,保存好最核心的能量,不至于被彻底冲垮。 然后,等待时机,或许能在废墟上,看到新的可能。这,或许是在这个时代,我们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情。”

师父云隐的目光如同深邃的古井,既映照着王坤脸上现实的焦灼,也倒映着历史长河中无数相似的灵魂。他突然想到什么,接着缓缓道来,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穿越时空的回响:

“王坤,陈远,李静,你们看……”师父的手虚引向书架上一卷泛黄的《伤寒论》,“那被誉为方书之祖的《伤寒论》,是医圣张仲景在亲眼目睹家族‘十之八九’的亲人被伤寒瘟疫夺去生命后,悲愤交加,潜心钻研而得。 是那极致的‘阴’(死亡、离别之痛),催生了他济世救人的‘阳’(医学巨着)。”

他的目光又转向虚空,仿佛与另一位先贤对话:“再看一代大医黄元御,本是志在仕途,却因被庸医误治,损了一目,前程尽毁。这对他而言,是何等沉重的‘阴’(黑暗与绝望)?然而,正是这致命的打击,迫使他转而深入医道,最终悟出了影响深远的‘中气升降、脾胃圆圈’理论,照亮了后世无数医者前行的路。”

师父的语调带着文人特有的感慨:“还有那苏东坡,一生坎坷,颠沛流离,乌台诗案,屡遭贬谪。 若论个人际遇之‘阴’,可谓深重。可正是这无尽的磨难,淬炼了他的心性,才留下了‘一蓑烟雨任平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般流传不朽的旷达名句。他将个人的‘阴’,化作了滋养千古文心的‘阳’。”

最后,师父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带着对历史的敬畏:“而那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 《祭侄文稿》,字字泣血,笔笔悲愤,满纸皆是家国破灭、亲人惨死的滔天巨痛(至阴)。 正是这无法言说的痛苦,化作了笔下无法复制的磅礴力量,成为了历史上浓墨重彩、无比沉重却又光芒不灭的一笔!”

师父环视我们,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期许与力量:

“所以,陈远,你看到了吗?从古至今,由人至时代,乃至这浩瀚宇宙,无一不是走在从迷茫痛苦到清晰明朗的路上。 因为我们本就与这天地万物同呼吸,共命运,本为一体。”

“我们需要这蜕变的阵痛,才能生出希望的光。 如同大地需要经历严寒的冰封,才能孕育出春天的生机。有了极致的‘阴’(黑暗、压迫、痛苦),我们才能更敏锐地看见、更渴望地去追寻那哪怕一丝微亮的‘阳’(觉醒、希望、出路)。 这本就是阴阳转换、能量复苏的必然过程。”

师父的声音愈发坚定,如同在立下一个庄严的誓言:

“所以,我们不必气馁,更不必绝望。当个体的觉醒如同星星之火开始闪烁,当越来越多的人像王坤你这样开始感到窒息、开始追问‘该怎么办’时,这本身就是觉醒的开始。”

“当我们都觉醒,这个时代都觉醒,那么,驱散迷雾的光明,迟早会降临。 它或许不会以我们想象的方式,但它一定会来。因为,这就是‘道’,是宇宙间不可阻挡的,向生、向明、向和谐回归的力量。”

师父的话,如同在每个人心中点燃了一盏盏明灯。王坤虽然依旧被债务压着,但眼神中那彻底的死寂似乎松动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极其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微光。而我们都知道,守护这微光,让它在自己心中壮大,并尽力去点亮他人,便是我们在这时代洪流中,所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