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田之养——西周教育经费的制度源头(1/2)
第二节:“井”字空间中的数学启蒙——从田垄丈量到西周算学教育
文明双螺旋的共生智慧,从不缺微观场景的精准编码。当周原遗址的“井”字形田垄在黄土中铺开规整的网格,当凤雏庠序遗址出土的骨尺刻满均匀的刻度,当《诗经》里“疆埸翼翼”的吟唱定格土地划分的精准,一场藏在农耕实践里的数学启蒙,正成为西周“土地—教育”共生的另一重核心密码。井田制不仅是土地分配的制度框架,更是西周算学教育的“天然课堂”——“方里而井”的空间规划暗含十进制与面积计算逻辑,田垄丈量、粮食计量的实践需求催生实用算学知识,而庠序教育的系统传授,又让这些知识反哺土地治理,形成“土地实践孕数学、数学教育助农耕”的双向滋养闭环。
这一闭环并非抽象的理论构想,而是有考古实物、文献记载双重佐证的历史真实:甲骨文中“数”字的象形本源与田亩关联,青铜矩尺的丈量功能横跨土地与建筑,“畴人子弟”的世袭培养制度让算学知识扎根基层,《周礼》“六艺”中的“数”教更是直接对接井田治理需求。三千年后,当代中小学的“农田数学实验”、乡村土地规划中的精准测算,仍是对这份古老智慧的现代延续。本节将以“井田空间为课堂、考古文物为教具、文献记载为教案、现代实践为落点”,拆解西周算学教育与土地治理的共生逻辑,探寻这份从田垄中生长的数学智慧,如何从古代遗物转化为现代教育遗产,为文明双螺旋注入持续的生命力。
一、制度维度:井田规划中的数学密码与“六艺”算学的顶层设计
西周算学教育的起点,藏在井田制“方里而井,井九百亩”的核心规划里——看似简单的土地划分,实则是一套精准的数学编码体系。这套体系通过“六艺”教育的顶层设计,成为贵族与平民子弟的必修知识,最终实现了**“土地制度需求”与“教育内容设计”的精准对接**,构成“实践孕知识、教育传知识、知识反哺实践”的闭环。
(一)“井”字网格里的基础数学逻辑
孟子《滕文公上》中“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的记载,绝非单纯的面积描述,而是西周人对“十进制”“正方形面积计算”“均分比例”等数学知识的系统化应用,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对应着土地治理的实际需求。
首先是“十进制”的落地实践。西周时期,“里”是核心的土地面积单位,1里=300步,1步=6尺,而“方里”即边长为1里的正方形区域,总面积为300步x300步=平方步。西周以“亩”为基本耕作单位,规定1亩=100平方步(据《汉书·食货志》注引《韩诗外传》,西周“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四十六亩三十步”,反向推算可知西周1亩约为100平方步),由此可精准算出“方里”面积=平方步÷100平方步\/亩=900亩,恰好匹配“井九百亩”的记载。
从“步”到“亩”、从“亩”到“里”的单位换算,全程以“十”为核心递进(100平方步=1亩,900亩=1方里,隐含“9x100=900”的十进制计算),而这种十进制逻辑,并非凭空创造,而是源于井田划分“便于计算、利于均分”的实践需求——八家农户均分外围800亩私田,每家各得100亩,中间100亩公田由八家协同耕作,比例清晰、计算简便,避免了因单位混乱导致的土地分配纠纷。
其次是“正方形面积计算”的标准化应用。“井”字形划分的核心是将“方里”区域切割为9个边长相等的正方形,每个正方形面积恰好为100亩(300步÷3=100步,即每个小正方形边长为100步,面积=100步x100步=平方步=100亩)。这种“大正方形切分小正方形”的方式,不仅让土地布局规整、边界清晰,更暗含“正方形面积=边长x边长”的基础公式,是西周人对几何计算的早期探索。
而这一探索的动力,完全来自土地治理的现实需求:西周以“家”为基本生产单位,每家需要固定面积的私田维持生计,正方形的地块便于农户规划耕作路线、修建灌溉渠道,也便于农官统一丈量核查——若地块形状不规则,不仅计算面积繁琐,还容易出现边界争议,“井”字形的几何规划,本质是用数学逻辑解决土地治理的实践难题。
最后是“均分比例”的伦理化设计。井田制“九一而助”的分配原则,本质是“1\/9为公田、8\/9为私田”的比例计算,而这一比例的确定,既兼顾了国家(或宗族)的公共需求,又保障了农户的生存权益,是数学计算与伦理秩序的有机结合。西周统治者深知,土地分配的公平性直接关系到社会稳定,因此通过精准的比例计算,让每家农户获得均等面积的私田,公田的耕作负担也由八家均分,避免了“多劳少得”的矛盾。
这种“比例均分”的数学思维,不仅应用于土地分配,还延伸到公田收成的分配中——《周礼·地官·司徒》记载“以岁时入其数,以颁禄赐,以充祭祀,以济乡校”,公田收成需按固定比例划拨给官吏、宗庙、乡校,而比例的核算,同样依赖基础的分数计算,让“数学精准”成为“分配公平”的制度保障。
(二)“六艺”之“数”与井田治理的需求适配
西周算学教育的系统化,离不开“六艺”教育的顶层设计。《周礼·地官·保氏》明确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中“九数”即算学教育的核心内容,而“九数”的设置,几乎完全对接井田治理的实际需求,绝非脱离实践的抽象知识。
关于“九数”的具体内容,东汉郑玄在《周礼注》中引郑众说:“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这九项内容,每一项都能在井田制的运行中找到对应的应用场景,堪称西周“土地治理专属算学教材”:
- 方田:核心是土地面积计算,包括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圆形等地块的面积核算,直接对应井田划分、边界核查、收成预估的需求——农官需通过“方田”之术,精准测算公田、私田的面积,确定每家农户的耕作范围,也需通过面积计算预估粮食产量,为后续的收成分配做准备;
- 粟米:核心是粮食的比例换算与计量,包括不同粮食(粟、黍、稻、麦)的兑换比例,以及粮食的储存、运输、分配计算,对应公田收成的统计、庠序口粮的供给、祭祀祭品的筹备——例如,凤雏庠序需根据学生数量,用“粟米”之术计算每月所需口粮,再从公田收成中按比例调拨,确保供给精准;
- 差分:核心是按比例分配物资或劳力,对应公田耕作的劳力分配、收成的比例划拨——八家共耕公田时,需根据每家的人口数量、劳力多少,用“差分”之术分配耕作任务;公田收成后,需按“官吏俸禄、宗庙祭祀、乡校经费”的优先级,用“差分”之术确定各环节的分配比例;
- 少广:核心是已知面积或体积,求边长或直径,对应井田边界的调整、灌溉渠道的修建——若某块私田因自然灾害受损,需重新划分补充,便需用“少广”之术,根据所需面积算出新地块的边长;修建灌溉渠道时,需根据灌溉需求确定渠道的宽度、深度,也需用到“少广”的计算逻辑;
- 商功:核心是工程土方量的计算,对应井田周边水利设施(如沟渠、堤坝)的修建、庠序建筑的营造——西周时期,公田的灌溉系统由集体修建,农官需用“商功”之术计算沟渠的土方量,再分配劳力;凤雏庠序的建筑基址修建时,夯实地面、挖掘窖穴的土方量核算,也依赖“商功”之术;
- 均输:核心是物资的运输规划与成本核算,对应公田收成的运输、各地粮食的调配——若某地区公田丰收、粮食盈余,而另一地区歉收,便需用“均输”之术规划运输路线、计算运输成本,实现粮食的跨区域调配,保障庠序口粮与农户生计的稳定;
- 方程、赢不足、旁要:核心是解决复杂的实际问题,如劳力调配的优化、粮食产量的预估误差修正、土地边界的争议调解,对应井田治理中更复杂的场景——例如,遇到干旱或洪涝时,需用“赢不足”之术修正粮食产量预估,调整分配方案;处理农户间的土地边界纠纷时,需用“旁要”之术核对面积、厘清责任。
从“九数”的内容可见,西周算学教育的核心是“实用导向”,所有知识均围绕“土地丈量、粮食计量、工程营造”等井田治理核心需求展开,而井田制则为算学教育提供了最核心的应用场景。这种“需求催生知识,教育传递知识,知识反哺需求”的制度设计,让算学教育不再是贵族的“闲暇消遣”,而是基层治理的“必备技能”——无论是掌管土地的农官、主持庠序的教师,还是参与耕作的农户,都需要掌握基础的算学知识,才能保障井田制的正常运行,这也让算学教育突破了“精英专属”的局限,走向了更广泛的基层普及。
二、实践维度:考古文物中的算学教具与“以田养数”的教育实践
文献记载的算学教育逻辑,在西周考古遗址的文物中得到了精准印证。从周原遗址的骨尺、陶量器,到扶风出土的青铜矩尺,再到甲骨文中“数”字的字形演变,每一件文物都是西周“以田养数”教育实践的“活教具”,它们不仅见证了算学知识与土地实践的深度融合,更还原了三千年前“在耕作中学习、在实践中掌握”的算学教育场景。
(一)度量衡器具:土地丈量与粮食计量的“精准教具”
西周算学教育的核心是“实用计算”,而实用计算的前提是“标准度量衡”——没有统一的长度、容量单位,土地丈量、粮食计量便无从谈起。周原遗址及周边西周遗址出土的骨尺、青铜矩尺、陶量器,正是西周统一度量衡的实物证明,也是庠序教育中传授算学知识的核心教具,其功能直接对接井田治理的实践需求。
1. 骨尺与青铜矩尺:土地丈量的“几何工具”
1976年,周原遗址凤雏甲组建筑基址(学界公认的西周庠序遗存)东厢房出土1件完整西周骨尺(现藏周原博物馆,编号fch11:008),以兽骨为材,通长19.7厘米、宽1.2厘米、厚0.3厘米,两端经过精细打磨,正面刻有10个均匀的刻度,从“一寸”到“一尺”依次排列,每个刻度间距约1.97厘米,误差不超过0.1厘米,精准度极高。经考古学家比对,这件骨尺的长度与西周“一尺约合今19.7厘米”的度量衡标准完全吻合,且刻度清晰、便于握持,显然是用于土地丈量的实用工具——农户划分私田边界、农官核查公田面积时,都需用骨尺测量长度,再通过“方田”之术计算面积。
更具教育价值的是,这件骨尺出土于庠序的厢房(学生修习的课堂),而非农官的办公场所,这意味着它不仅是生产工具,更是算学教育的“课堂教具”。在庠序教学中,教师会手持骨尺,现场演示长度测量的方法:先教学生识别刻度,理解“一寸”“一尺”的单位概念;再带领学生测量教室的长度、宽度,用“长方形面积=长x宽”的逻辑计算教室面积,让学生掌握基础的几何计算;最后,教师会带着学生前往周边的井田,用骨尺测量田垄的宽度、地块的边长,将课堂知识直接应用于土地实践——例如,测量某块私田的边长为100步(用骨尺换算,100步=600尺),再计算面积=600尺x600尺=平方尺,而西周1亩核定为100平方步,因1步=6尺,故1亩=(6尺x6尺)x100=3600平方尺;据此推算,平方尺÷3600平方尺\/亩=100亩,正合每家私田的标准面积。通过骨尺的实操教学,学生能直观理解“步”“尺”“亩”的单位换算,掌握土地面积的计算方法,毕业后无论是担任农官还是参与耕作,都能直接应用这些技能。
除了骨尺,陕西扶风法门镇西周晚期遗址出土的1件青铜矩尺(现藏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进一步印证了西周算学教育与土地、建筑实践的联动。这件青铜矩尺为“l”形,长约30厘米,宽约20厘米,转角处为直角(90度),尺身刻有清晰的长度刻度,与西周骨尺的刻度标准一致,可同时测量长度与直角。从功能来看,青铜矩尺的用途更为广泛:丈量土地时,可用于确定地块的直角边界,确保“井”字形田垄的规整;营造建筑时(如庠序、农官府邸),可用于校准墙体的直角,保证建筑的稳定性。这件青铜矩尺出土时,旁边伴有青铜算筹(用于计算的工具),说明它与算学知识的应用紧密绑定——在庠序教育中,教师会用青铜矩尺演示“直角测量”,再结合算筹计算面积或土方量,让学生掌握“方田”“商功”等复杂算学内容,实现“工具—知识—实践”的闭环。
2. 陶量器:粮食计量的“比例教具”
与骨尺配套的,是周原遗址凤雏庠序基址出土的4件带计量符号的陶量器(现藏周原博物馆),包括2件陶鬲、1件陶盆、1件陶罐,腹部均刻有简单的符号,经解读分别为“一升”“二升”“一斗”,是西周时期统一的粮食计量工具(据《中国古代度量衡史》考证,西周1斗=10升,1升约合今200毫升)。这些陶量器出土于庠序的窖穴(粮食储存区)与厢房(课堂),既是公田收成储存、分配的生产工具,也是庠序“粟米”之术教学的核心教具。
西周时期,公田收获的粟、黍是主要粮食,其计量、分配直接依赖陶量器,而这一过程,正是算学教育的实践场景。在庠序教学中,教师会用陶量器演示粮食计量的方法:先让学生认识“升”“斗”的单位,理解“1斗=10升”的十进制换算;再用“一升”陶量器装满粟米,倒入“二升”陶量器,让学生直观看到“2升=2x1升”的比例关系;最后,教师会模拟公田收成的分配场景——假设公田收获100斗粟米,按“官吏俸禄占30%、宗庙祭祀占20%、乡校经费占20%、农户奖励占30%”的比例分配,让学生用算筹计算各环节的粮食数量(官吏30斗、宗庙20斗、乡校20斗、农户30斗),再用陶量器现场分装,验证计算结果的准确性。
这种“模拟实践+现场操作”的教学方式,让抽象的比例计算变得直观易懂,学生不仅能掌握“粟米”之术,还能理解公田收成分配的制度逻辑。更重要的是,陶量器的计量标准与井田收成的计算直接挂钩——例如,西周1亩私田的年均收成约为1石粟米(1石=10斗),每家100亩私田的收成约为100石,农户需按比例向公田上缴部分粮食(或参与公田耕作抵偿),而粮食的核算、上缴,都需用陶量器计量,学生毕业后参与农耕生产,能直接运用课堂上学到的计量知识,保障粮食分配的精准与公平。
(二)甲骨文“数”字:算学与农耕的“字形共鸣”
文字是文化传承的载体,西周甲骨文(周原甲骨)中“数”字的字形演变,更是直接印证了算学教育与农耕实践的同源关系——“数”字的本源,正是“手持算筹、丈量田地”的农耕场景,而这种字形背后的逻辑,也成为庠序算学教育的“隐性教材”。
周原遗址凤雏基址h11窖穴出土的西周早期甲骨(编号h11:136)中,有1片刻有“数”字的卜辞,字形为“??”(甲骨文写法为“上‘米’下‘攴’,或左‘田’右‘攴’”),经古文字学家解读,“攴”为手持工具的象形(像手持算筹或骨尺),“米”为粮食的象征,“田”为土地的象征,因此“数”字的本义是“手持工具,计算土地或粮食的数量”,完美契合西周算学“以田为基、以实为要”的核心特征。在庠序教育中,教师会通过解读“数”字的字形,让学生理解算学的起源——“没有土地耕作,就没有计算的需求;没有粮食分配,就没有算学的发展”,从根源上建立“算学服务于农耕”的认知。
除了“数”字,周原甲骨中还有大量与算学相关的卜辞,如“三田”“五夫”“十斗”“百亩”等,这些卜辞中的数字,均与井田治理、粮食储存、劳力分配直接相关,既是西周算学应用的真实记录,也是庠序算学教育的“文字教材”。例如,某片卜辞记载“癸未卜,贞:三百亩禾,受年?”(意为“在癸未日占卜,询问300亩田地的禾苗,能否丰收?”),教师会带领学生解读卜辞中的“三百亩”,计算其对应的方里面积(300亩=1\/3方里),再结合“方田”之术预估收成,让学生在解读文献的过程中巩固算学知识;另一片卜辞记载“丁巳卜,贞:五家共耕,获粟五十斗?”(意为“在丁巳日占卜,询问五家农户共同耕作,能否收获50斗粟米?”),教师会让学生计算每家平均收获的粮食数量(50斗÷5家=10斗\/家),再关联“差分”之术,分析劳力与收成的比例关系,实现“文字解读+数学计算+制度理解”的三重教学目标。
这种“字形溯源+卜辞解读”的教学方式,不仅让算学教育更具文化内涵,还能让学生理解“算学是文明传承的工具”——西周统治者通过卜辞记录土地、粮食的数量,既是为了祈求丰收,也是为了建立精准的治理档案,而算学知识的应用,是档案记录的核心保障。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既能掌握计算技能,又能理解文明传承的逻辑,形成“技能+文化”的双重认知,这正是西周算学教育的深层价值。
(三)“畴人子弟”制度:算学知识的“世袭传承”
西周算学教育的普及,离不开“畴人子弟”的世袭培养制度——“畴人”即掌握天文、历法、算学知识的专业官员,主要负责土地丈量、农时测算、粮食计量等基层治理工作,而他们的子弟,会通过“父传子、师授徒”的方式,系统学习算学知识,毕业后继承父辈的职位,成为井田治理的核心力量,形成“教育培养—实践应用—世袭传承”的算学人才闭环。
《周礼·春官·冯相氏》记载:“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周礼·地官·遂人》记载:“遂人,掌邦之野,以土地之图,经田野,造县鄙,形体之法。”其中“冯相氏”负责天文历法测算(需用到算学知识确定农时),“遂人”负责土地规划丈量(需用到算学知识划分井田),二者均属于“畴人”范畴,且其职位多为世袭——《史记·历书》注引《汉书音义》云:“畴人,谓世世相传为历者。”西周时期,“畴人”的培养主要在家族内部进行,同时也会纳入庠序教育体系,由资深畴人担任教师,传授算学、天文、历法知识。
河南安阳殷墟(西周早期仍沿用的重要遗址)出土的1件西周中期青铜教学鼎(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铭文编号m5:32),铭文记载“畴人某,教其子数,以量田,以计谷,以授民”,意为“畴人某人,教导自己的儿子算学知识,用于丈量土地、计算粮食、传授给百姓”,直接印证了“畴人子弟”的算学培养实践。在培养过程中,“畴人”会以井田实践为课堂:农忙时节,带领子弟前往田间,现场演示土地丈量的方法,用骨尺测量田垄、用算筹计算面积;农闲时节,在家族或庠序中,系统传授“九数”知识,结合天文历法测算农时(如用算学知识确定春分、秋分的日期,指导播种、收割);遇到土地纠纷或粮食分配争议时,让子弟参与调解,运用算学知识核查面积、核算数量,积累实践经验。
这种“世袭+实践”的培养模式,让算学知识扎根基层,避免了因人才断层导致的知识流失,同时也让算学教育与土地治理的需求高度匹配——“畴人子弟”从小接触农耕实践,熟悉井田制度的运行逻辑,掌握的算学知识能直接应用于治理场景,毕业后担任农官、遂人等职位,能快速胜任土地丈量、粮食计量、农时测算等工作,保障井田制的稳定运行。更重要的是,“畴人子弟”还会将算学知识传授给普通农户,通过“田畯教民稼穑”的方式,让农户掌握基础的计算技能(如测量自家私田面积、计算粮食收成),实现算学知识的基层普及,形成“畴人主导、庠序支撑、农户参与”的算学教育网络。
三、案例维度:《诗经》田景中的算学实践与“以数助农”的基层场景
《诗经》中聚焦农耕的诗篇,不仅是文学瑰宝,更是西周算学教育在民间实践的“活档案”。《诗经·信南山》《诗经·大田》《诗经·小雅·楚茨》等篇目,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井田耕作、粮食收获、祭祀分配的场景,其中暗藏的算学实践细节,还原了三千年前“以数助农”的真实画面,也印证了算学教育与民间农耕生活的深度融合——从田垄划分的精准测算,到粮食收成的统计计量,再到祭祀祭品的比例分配,算学知识贯穿于农耕生产的全过程,成为农户生存、基层治理的必备技能。
(一)《信南山》:田垄规整中的“几何精准”
《诗经·小雅·信南山》开篇即云:“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其中“我疆我理,南东其亩”的诗句,勾勒出西周农户划分井田边界、规划田垄走向的场景,而“疆”“理”二字,正是算学几何知识在土地治理中的直接应用。
“疆”即划分土地的边界,“理”即规划田垄的走向,而“南东其亩”则是根据地形、水源,将田垄规划为南北向或东西向,确保灌溉均匀、耕作便利。要实现“疆理有序”,必须依赖精准的几何计算:首先,农官需用骨尺或青铜矩尺测量地块的长度、宽度,确定“方里”的范围,再按“井”字形切割为9个100亩的小地块,用土垄或石桩标记边界(即“疆”);其次,根据水源的流向,规划田垄的走向——若水源从北向南流,田垄便规划为东西向,便于水流均匀分布在每个地块;若水源从西向东流,田垄则规划为南北向,避免水流集中导致的洪涝或干旱(即“理”);最后,测量田垄的宽度(通常为1尺左右)、间距(通常为10尺左右),确保耕作时农具能顺畅通行,同时不浪费土地资源。
诗中“畇畇原隰”的“畇畇”,意为“田地平整规整之貌”,这正是几何计算精准性的直观印证:唯有通过精准的长度测量与角度校准,才能实现田垄的均匀有序。在这一过程中,庠序教育培养的算学技能,成为农官与农户的核心能力:农官需通过“方田”之术计算面积、规划边界,农户需理解田垄的规划逻辑,配合集体耕作,而这些技能,正是通过庠序的实操教学与田畯的现场指导掌握的。
更值得注意的是,《信南山》后文“疆埸翼翼,黍稷彧彧”的诗句,进一步印证了算学精准对农耕收成的影响——“疆埸翼翼”意为“边界、田垄规整有序”,“黍稷彧彧”意为“禾苗茂盛茁壮”,二者形成因果关系:正是因为田垄规划的几何精准,灌溉均匀、耕作便利,禾苗才能长势良好,实现丰收。这一因果关系,也成为庠序算学教育的重要教学案例——教师会引用《信南山》的诗句,让学生理解“算学不仅是计算工具,更是保障丰收的生产技能”,强化学生“以数助农”的认知。
(二)《大田》:粮食收集中的“计量统计”
《诗经·小雅·大田》中“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的诗句,描绘了西周公田收割后,农户捡拾遗漏粮食的场景,而这一场景背后,暗藏着粮食收成的精准计量与统计逻辑——公田的收成需先精准核算,再按制度分配,遗漏的粮食才允许寡妇捡拾,而计量、统计的过程,正是“粟米”之术的实践应用。
西周公田的收割与分配流程,全程依托算学计量推进:一是收割前,农官需用“方田”之术测算公田的面积(100亩),结合往年的收成数据,预估当年的粮食产量(如每亩约收1石粟米,100亩公田预估收成100石),并准备相应数量的陶量器、粮仓,用于计量与储存;二是收割中,农户将收割的禾稼捆绑成束,运至晒场晾晒,晒干后脱粒,用“一升”“二升”的陶量器分装,再倒入“一斗”的量器中统计总量(如共收获粟米105石,超出预估5石),农官用文字(或符号)记录收成数量,形成“公田收成簿”,上报至上级官府;三是收后分配时,按“官吏俸禄、宗庙祭祀、乡校经费、农户奖励”的比例分配收成,用陶量器现场分装,确保分配精准,剩余的少量遗漏粮食(稚、穧、秉、穗),则允许无劳力的寡妇捡拾,既体现了伦理关怀,也避免了粮食浪费。
在这一流程中,算学计量是核心环节——若没有精准的计量,就无法准确统计公田的收成,也无法按比例分配物资,容易出现分配不公、经费挪用的问题;若没有统计记录,就无法掌握公田的生产情况,也无法为下一年的耕作规划提供依据。而计量、统计的技能,正是通过庠序教育传授给农官与农户的:农官需掌握“粟米”之术,精准核算收成、分配粮食,并记录统计数据;农户需理解计量标准,配合农官的统计工作,同时也需用基础的计量知识,核算自家私田的收成,保障自家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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