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归途(2/2)
爹这次出去,会不会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打听娘的消息?会不会带回什么消息?或者,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爹可能正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拖着年迈的身子,陪着笑脸,向人打听一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人,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发紧。这个家,已经散了一半,不能再垮下去了。
又过了两天,就在我们心里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的时候,爹回来了。
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
我们正坐在屋里,对着一点如豆的灯光发呆,就听见院坝里传来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地面的震动感)。
我们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爹站在院坝中央,一身的风尘仆仆。那身出门才穿的蓝布唐装,沾满了泥点,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他那个旧帆布包瘪瘪的,手里没牵牛,也没拿牛鞭。篾帽挎在肩上,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他看起来一副疲惫的样子,不是身体上的那种累,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精疲力尽的倦怠。肩膀垮着,站在那儿,像一棵被霜打蔫了的苞谷杆。
望水赶紧上前,接过他肩上的包。他坐下来,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扫视了一下屋里,没说什么。
有妹默默端来一碗热汤(素菜汤),爹喝下后,摸出烟来边裹边问望水,牛没饿着嘛!然后又回头问问有妹,这久都去地头看的嘛!
最后看了我一眼,便转过脸去注视着一直守在他身旁的一言不发的四弟。
几天不见,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鬓角的白发也更多了,皮肤也干瘪黯黑了许多。以前那个精明利落、走起路来颇有些精神的牛贩子爹,如今判若两人。
他这次出门,不仅是没相中好牛,恐怕……打听消息也没什么结果。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爹咂巴着烟的声响(烟星子一闪一闪的),以及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我能看到火星溅出)。
突然,爹放下烟,有妹把饭端过来,爹胡乱扒了几口,吩咐大家关好门,封好火,早点睡。
见爹困顿的样子,四弟赶紧端来洗脚水,爹洗完脚,便独自去睡觉了。
爹这次出去,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难道生意也不如以前顺手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白色的祭坛、汹涌的洪水、爹的疲惫、还有娘消失的背影,交织在一起,搅得天翻地覆。
天亮时,我早早醒来,看见爹已经起来了,他去喂牛,默默地站在牛圈门口,给牛添草。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山肚子底下的秘密,还有娘失踪的真相,恐怕远比我想象的更要黑暗、更纠缠不清。
我不能光在地底下乱钻了,也许,该换个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