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枚顶针(2/2)
我双眼赤红,猛地扭头,看向井沿外——那棵我绑着绳子的苦楝树就在旁边。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腰部猛地一扭,借着那黑发向下拖拽的力量,将整个身体向井外荡去,同时右手松开了井沿,闪电般抽出腰后的斧头,朝着缠住脚踝的那束黑发,用尽平生力气,狠狠斩下!
“噗——!”
这一次,手感截然不同。
斧刃像是砍中了一根浸饱了水的粗缆绳,但比缆绳更坚韧、更冰冷。斧头陷进去一半,黑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喷溅出来。那束黑发剧烈地扭动了一下,但竟然没有断!反而缠得更紧了,阴寒直透骨髓!
但我这一荡,加上劈砍的反作用力,让我大半个身体终于荡出了井口。
我左手死死扒住井沿外的地面,右手丢掉斧头(斧头卡在黑发里了),五指如钩,抠进冰冷的泥土和草根里。
“给我——上来!!!”
无声的呐喊在我心里喷发。我额头青筋暴起,脖子上血管突突直跳,凭着最后一次爆发,硬生生将下半身从井里拔了出来!
“刺啦——!”
缠在脚踝上的那束黑发,终于在我全身脱离井口的瞬间,被绷断了!一截乌黑冰冷的断发留在了我的脚踝上,迅速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但那股透骨的阴寒和剧痛还残留着。
我瘫倒在井边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毕竟我活下来了……从那个鬼门关回来了。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傍晚的凉风把我吹得一阵哆嗦,我才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低头看去,左脚踝上一圈乌黑发紫的勒痕,肿得老高,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双手掌心更是皮开肉绽,血肉和麻绳的纤维、井壁的青苔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我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解开了还拴在树上的麻绳,胡乱缠在腰上。只有斧头掉井里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漆黑的井口,那里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敢久留,用树枝当拐杖,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左腿,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朝着寨子的方向挪去。
回到自家院坝时,天已经黑尽。
“二、二哥!你咋了?!”他冲过来扶住我,一脸满是惊恐。
我摇摇头。
爹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我的样子,不用问已明白几分。
躺在昏暗的里屋床上,我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哆嗦。望梁打来热水,爹找来罗一手留下的草药,两人手忙脚乱地给我清洗伤口、敷药。药粉撒在血肉模糊的掌心,疼得我浑身抽搐,但我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又去那井了?”
爹一边包扎,一边用手比划。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
敷完药,爹和望梁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一盏如豆的油灯。
我颤抖着,用包扎得像个粽子、但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差点让我送命的油布包。油布冰凉,还沾着井底的淤泥和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冷气息。
油布包用细麻绳捆着,打着死结。我费力地用牙齿配合着,一点点解开。
油布里面,赫然又是一个扁平的、用楠竹根抠成的小盒子!和之前在祠堂牌位下得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更旧一些,边角磨损得更厉害。
我的心狂跳起来。忍着左脚的剧痛和浑身的冰冷,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竹根盒的盒盖。
里面没有钥匙,也没有牛皮纸。
只有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褪色发白、但依稀能看出是靛蓝色的土布,以及,压在布上的一枚已经锈蚀变黑、但形状特殊的——顶针。
这顶针……不是娘常用的那种普通的铜顶针。它更粗,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的、弯弯曲曲的纹路。
我颤抖着拿起那枚顶针,凑到油灯下仔细看。
锈迹之下,那纹路……竟然和我掌心那个烙印,以及牛角梳、油布地图上的符号,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一个圆圈,中间点着一个点!
而那块靛蓝色的土布,不大,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一角。
上面用某种深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座山,山下有个洞口,洞口旁,画着一个圆圈,中间点着一点。而在图案旁边,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硬划出来的字:
“洞……有……东西……救……”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洞里有东西……救……”?救谁?救什么?
我盯着这块布和这枚顶针,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这顶针的纹路……这布上的图案和字……这分明不是娘留下的。因为娘不识字。
但符号一样!指向的地方,似乎也和油布地图上那个“圆圈加点”符号所在的山洞有关!
难道除了娘,还有别人……也在找那个山洞?也在洞里留下了东西?这个人是谁?是男是女?和花玉嫂的怨灵有没有关系?和娘的失踪又有没有关系?
“救……” 是要救谁?还是求救?
无数个问题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子。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掌心的烙印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热,贴着那块靛蓝土布和那枚奇特的顶针。
井里的怨灵暂时退去了,但我好像……又撞进了一个更深的、更扑朔迷离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