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无奈的望水(2/2)

李望水并不知道,从他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秀香成植物人这事,就跟这个工地划清了干系。

为解决几天后将面临无处居住的处境,他找了一个较偏僻的地方,租了一间租金低廉的房子,把秀香搬了过去。

原本他打算,把秀香安顿下来后,继续在那个工地干架子活,用自己的收入来照顾秀香。但哪知道,当他们搬出来后,紧接而来的,是工头王大友叫他去结算工资,称工地现在要暂停一段时间,没活干了,和他把工钱结了。

直到此刻,望水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王大友炒了。

王大友承包架子及一些基础工程的那个工地,其实正忙得一塌糊涂。但为了以绝后患,主要是为了不让李望水再为秀香的事找他,所以采取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解除了与望水、秀香的劳动关系。

暂停工,没活干,信以为真的李望水,回到出租屋内,他不知道被辞工,没有辞工的烦恼。但是他意识到,如果不干活,他及秀香都会饿死在出租屋里。于是,第二天又赶紧去找工。

可是他连续找了几个工地,都没人要他。

明明工地门口的墙上,白纸黑字地张贴着“急招”的招工启事,但人家看到他,都说招满了,不要了。真是邪门!后来他才慢慢悟出,人家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他出租屋里有个“植物人”,生怕他的这个“拖斗”影响他干活,给人家的工地带来麻烦。

这算哪门子事?李望水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深感人生的艰难。

可是再怎么艰难,再怎么不易,再怎么挣扎,有口气尚存还得活。不过他想不到的是,冥冥中他似乎在被一双罪恶的手撕扯着,那双罪恶的手,不是离奇失踪,就是明晃晃的人贩子。眼前的秀香,成为植物人的秀香,就是人贩子导致的结果。

如果秀香不被人贩子哄骗,她不来贵阳,李望水也不会来贵阳。

他们将在三亲四戚、左右邻里的见证下,摆酒,入洞房,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同样承受着母亲失踪的悲痛,但至少不会有秀香成为植物人的苦恼。然而,现在说什么,怪什么,都没用了。

回到出租屋的李望水,脑里装满的还是如何找工。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黄安来找他,说他有个亲戚包到了一个工地上的架子工活,正在招工,因此,来叫上他一起去他的亲戚那里干。

黄安带来的这个消息,无疑解了李望水的燃眉之急,他沉闷了很久的心情终于又得以放松。

等黄安走后,他走到秀香的床边。看到秀香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一缕涎水。他下意识地用自己那件早就看不清颜色的脏袖子去擦。可袖子本身就是湿漉漉、油腻腻的,非但没擦干净,反而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抹开一片更脏的污渍。他颓然停手,目光落在秀香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上——那手瘦得皮包骨头,关节突出,指甲缝里,还深深嵌着怎么也洗不掉的、黑灰色的尘土。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秀香那枯柴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李望水浑身猛地一僵,几乎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凑近。

不是错觉!秀香的右手食指,就在那粗糙的、布满木刺的床板边缘,开始了一种极其缓慢的、完全无意识的来回刮擦。没有目的,就像是一种濒死身体的本能抽搐,或者……某种被深刻烙印进骨髓的记忆碎片在无意识下的释放?

李望水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根动起来的手指。

可是,李望水看着看着,心口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那积满灰尘、沾着药渍的木板上,秀香手指划出的几道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浅白色印子,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他猛地想起,去年过年时,二哥李望川回来,有一次喝多了闷酒,拉着他,眼睛发直地比划,说在某个山洞深处,看到石壁上刻着些古怪的图画,像是几道绳子,死死缠着一个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旁边还有些圈圈点点。

难道秀香手指头无意识划拉出来的这几道,与二哥说的那些有关?

李望水仔细一看,你莫说,那纠缠的劲儿,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是巧合吗?还是秀香在工地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也见过类似邪门的记号?这记号,跟当年把她骗出来卖掉的人贩子有没有关系?跟这次要了她半条命的塌方,有没有关联?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李望水的脑子。

他猛地一把抓住秀香那只还在无意识刮擦的手,似乎想从那双空洞、毫无焦距的眼睛里,强行读出一丝答案。可秀香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屋顶,只有那根手指,还在执着地、重复着那单调的刮擦动作,发出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也像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啃噬着李望水的心。

李望水紧紧攥着秀香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他第一次觉得,二哥李望川像疯魔一样、不要命地往那些吃人的山洞里钻,也许不是他在发疯。而是这世上,有些道,有些坑,有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算计,光在地上,是永远也看不透、弄不明白的。也许真正的答案,就藏在那些深不可测、黑暗无比的洞穴里。

李望水于是下定决心,哪怕活得像条狗一样,也得先把秀香这口气吊住。

然后,他开始胡乱弄了点吃的,帮秀香收拾完后,抓紧休息,准备明天去新的工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