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牛贩子(2/2)

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消失在路的转角处。

爹出门后,家里更是静得可怕。有妹要去地里干活了,望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割草回来,还要去地里帮忙有妹。

我坐在门口,看着天池那边神树的影子,从西边慢慢挪到东边。心里头乱糟糟的。我这时突然满脑子都是爹。

爹精明,虽然不识字文化,但十里八乡谁家牛马的好坏、价钱,他心里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以前贩回一头好牛,他能高兴地喝上两盅,跟我比划他怎么一眼就看中这条牛能卖好价钱。娘在旁边笑着添火,屋子里溢满幸福感。

可现在,他就算赚了钱回来,脸上也看不到一点笑的模样,我们也感受不到幸福。

那钱就算塞满口袋,也像一袋冰冷的石头。

爹越来越沉默了,在家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好像只有不停地走在那些熟悉的、尘土飞扬的赶场路上,混在那些牛哞马嘶和人声嘈杂里,他才能暂时忘记这个家里的不幸。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在怨?怨娘不该在那个秋天去薄刀地包摘豆角?怨这个家拖累了他?还是怨我这个钻牛角尖的二儿子,没能把娘找回来?

天擦黑了,爹没有回来。这回出去估计又要好几天,起码得赶场天才能回来。

以前爹出门买牛,一门心思做生意,现在呢?没那么专心了。

我知道,爹更多的心思,是放在找娘上。通过走村串寨买牛,打听娘到底有没有去了哪个村里,或者有没有人知道娘的音信。

因为有小道消息说,娘是被人蛊惑,被卖给别人了。

娘已经五十来岁,如果不是被蛊惑,或者迫于某种强迫,应该不会轻易失踪的。我虽然是个聋哑人,是个累赘,是个负担,但娘还有我的大哥,我的四个弟妹。且我大哥已经结婚,有了她们一辈子盼望的孙子,如果不是被逼迫,被强迫,我想娘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家的。

是谁强迫了我娘呢?把她强迫到了哪里呢?是生?是死?

有人说我娘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小时路程不到的地方;也有人说我娘被卖到了郎岱,卖给了一个孤寡老。但我大哥李望山,大妹李常妹去那里找过,打听过,一无所获。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着爹娘那屋,今晚连我爹都不在的那屋,心里空落得慌,根本没法入睡,只有眼泪不停地流,鼻子控制不住地酸。

我只好坐起来,走出门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冷冷地眨着眼。山还是那座山,洞还是那些洞。爹在人的世界里奔波,找一条维系这个家的路。我则在鬼的世界里钻营,力图找到一个答案。

我们都在找。

可我们要找的,也许早就被这沉沉的夜色,吞得连影子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