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棫阳家宴(中)(2/2)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得异常缓慢。
嬴无垢腕间的冰凉似乎顺着张超的手指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额角的汗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沿着松弛的皮肤滑落,“啪嗒”一声,极其轻微地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点深色的湿渍。这微小的声响在此刻寂静如坟的大殿中,却不啻于惊雷。
嬴无垢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又迅速恢复自然,柔声道:“郎中,本太子的脉象如何?有无大碍?”
张超猛地睁开眼,他不敢看嬴无垢,更不敢看嬴景,目光慌乱地扫过周围,最终死死盯在自己还搭在太子腕间的手指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彻底走调,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殿、殿下脉象……沉而缓,乃、乃思虑过度,劳损心脾之象,需、需好生静养,温补气血……”他搜肠刮肚,只想出这些最安全、最泛泛的套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石头。
“哦?”嬴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思虑过度?难怪无垢看着清减了些。那张郎中,这子嗣之事,可有影响?”
这简直就是催命符!张超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从头顶飞出去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草民……草民尚未诊完。太子妃娘娘尚未诊脉,草民不敢妄断。阴阳调和,方能有子,草民需、需看夫妇双方脉象相合方敢断言!”
他几乎是嘶喊着说出这番话,将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了太子妃身上。扣屎盆子!必须立刻把脏水泼向那个女人!这是唯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机会!
嬴景的目光转向孟少棠,带着一丝探究,“少棠,你看……”
孟少棠的眼神锐利如冰锥,瞬间刺穿了张超卑劣的心思。她清晰地看到了张超眼中的惊恐和绝望,以及此刻看向自己时那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扭曲的希冀。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顺从地伸出皓腕,搁在铺着锦缎的案几边缘,“有劳。”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张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膝行到孟少棠案前。他不敢再看任何人,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那只欺霜赛雪的手腕上。他需要确诊,需要坐实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
指尖再次落下。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感受脉象,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急于寻找病灶的急切。
孟少棠的脉象与太子截然不同。她的脉象平和有力,尺脉充盈旺盛,绝无沉弱涩滞之象。这是易生养的脉象!
然而,张超此刻需要的不是健康,而是病,他必须找到病!
冷汗又一次浸透了张超的内衫。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指腹在孟少棠寸关尺三部反复挪移按压,异常用力,像是在揉搓一块面团,试图捏造出他想要的形状。
孟少棠秀眉微蹙,手腕处传来被刻意按压的痛感,但她强忍着没有抽回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殿内落针可闻。嬴景的耐心似乎在一点点耗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