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市里的意外星光(1/2)
小雪节气刚过,姑苏城的夜晚就来得格外早了。
才过五点,天已经灰蒙蒙的,平江路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笑哈哈茶馆门口支起了一个小小的摊位,挂着一块手写的木牌——“手艺夜市·第一夜”。
这是顾伯琢磨了一个月的主意。眼看年关将近,街上的游客少了,老街坊们也都缩在家里避寒,平江路显得有些冷清。他便想了个法子:每周五晚上,在茶馆门口办个小夜市,不卖别的,只卖手艺——谁有手艺谁摆摊,卖了钱归自己,茶馆只收个茶水钱。
“咱们这些老手艺,不能老待在屋里,得见见人,见见光。”顾伯是这么说的。
第一晚的夜市,来了七个人。冯师傅摆了个年画摊,现场拓印门神;沈师傅的缂丝摊位最精致,挂着几幅小作品,还有缂丝做的书签、杯垫;金师傅和阿鑫的糕点摊飘着甜香,现烤的梅花糕、海棠糕热气腾腾;林小雨卖自己设计的文创——手账本、明信片、帆布袋,上面都是平江路的插画。
程浩也来了,但他没卖年画,而是摆了个刺绣摊。这事说来有趣——半个月前,林小雨开玩笑说程浩的年画线条硬朗,要是学学刺绣的细腻,说不定能有突破。程浩当了真,真去买了针线学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程浩拿惯了画笔和刻刀的手,捏起细小的绣花针来笨拙得像个熊瞎子。第一幅绣的是朵荷花,花瓣绣得歪歪扭扭,荷叶绣得像几片破抹布。第二幅绣了只小鸟,绣完发现少了一只脚。第三幅...
“你这绣的是...蛤蟆?”冯师傅看了半天问。
“是鸳鸯!”程浩涨红了脸。
冯师傅憋着笑:“哦,两只吵架的鸳鸯。”
总之,程浩的刺绣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但他有股倔劲,非要拿出来摆摊。“就当行为艺术了,”他说,“让大家看看,一个年画师傅的刺绣能有多烂。”
夜市六点开始。起初只有街坊邻居来捧场,后来渐渐有了路过的游客。冯师傅的年画摊最受欢迎,现场拓印的门神还带着墨香,十块钱一张,一会儿就卖出去十几张。沈师傅的缂丝书签虽然贵些,但精致独特,也有懂行的人买。金师傅的糕点摊前围满了孩子,阿鑫忙得满头汗。
程浩的摊位...门可罗雀。偶尔有人驻足,看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刺绣,笑笑就走开了。他也不恼,就坐在那里继续绣——今晚他挑战的是绣“笑哈哈茶馆”五个字,已经拆了三遍了。
“程哥,要不你改卖年画吧?”林小雨看不下去了,小声建议。
程浩头也不抬:“说好了卖刺绣,就卖刺绣。没人买,我自己挂着看。”
夜市进行到一半,天完全黑了。平江路华灯初上,河面上倒映着点点光晕,美得像幅画。茶馆里坐满了人,顾伯忙进忙出地沏茶,周老师当起了临时讲解员,给客人们讲墙上那些作品的来历。
这时,来了几个特别的客人。三个年轻人,打扮很时髦,背着相机和画板,一看就是美院的学生。他们在夜市里慢慢逛,在每个摊位前都停留很久,问很多问题。
在冯师傅的摊位前,他们问年画的刻版技法、用色讲究;在沈师傅的摊位前,他们研究缂丝的经纬结构;在金师傅的摊位前,他们甚至问起了面粉的产地和发酵时间...
走到程浩的摊位前,三个人停住了。
“这是...”一个染了蓝头发的女孩拿起那幅“荷花”,“有意思。”
程浩抬起头:“那是荷花...虽然不太像。”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孩仔细看着针脚:“这种不规则的走线,这种颜色的突兀搭配...你在解构传统刺绣吗?”
程浩愣了:“解构?”
“对,”蓝头发女孩兴奋地说,“你看这里,花瓣的边缘故意绣出线头,模仿像素化的效果;这里的颜色过渡不是渐变的,是跳跃的,有种数字故障艺术的感觉...”
三个人围着程浩的刺绣讨论起来,用词高深莫测:“后现代语境”“手工感的刻意强调”“对完美主义的反叛”...
程浩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尴尬地点头。倒是林小雨听懂了,凑过来说:“其实他就是...绣得不太好。”
“不!”戴眼镜的男孩摇头,“这种‘不好’恰恰是最可贵的。现在太多人追求技术的完美,却失去了手工最原始的质感。你看这幅‘鸳鸯’——”他拿起那幅少了一只脚的鸳鸯,“这种残缺,这种不对称,反而有种生命的不确定感。”
冯师傅在不远处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忍住没笑出声。
蓝头发女孩看中了那幅“笑哈哈茶馆”的字绣——程浩刚绣完,字是歪的,“哈”字最后一笔还绣错了颜色。“这幅多少钱?”
程浩本来想说不卖,但话到嘴边改了口:“五十...吧?”他心想这破玩意哪值五十,估计人家听完就走了。
没想到女孩爽快地说:“我要了。不过可以请你签个名吗?就签在背面,写创作日期和一点感想。”
程浩懵懵地签了名,收了钱。另外两个学生也各买了一幅,那幅“荷花”卖了一百,“鸳鸯”卖了一百二。临走时,戴眼镜的男孩还留下名片:“我们是美院实验艺术系的,下个月有个‘非完美手工艺’展览,想邀请你参展,可以吗?”
三人走后,程浩还捏着那三张钞票发愣。冯师傅踱过来,看了看空荡荡的摊位:“都卖了?”
“啊...嗯。”
“卖了多少钱?”
“两百七。”
冯师傅挑了挑眉:“你那三块破布,卖了二百七?”
林小雨憋着笑:“冯师傅,人家说那是‘后现代艺术’,‘对完美主义的反叛’。”
冯师傅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但程浩看见,他转身时嘴角是上扬的。
夜市快结束时,又来了个中年男人,穿着中式褂子,气质儒雅。他在程浩空荡荡的摊位前站了一会儿,问:“还有作品吗?”
“卖完了...”程浩说,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我家里还有几幅,更...更不像样的。”
男人笑了:“我能看看吗?”
程浩就住在附近,便回家把剩下的“作品”都拿来了——有绣了一半的竹子,有配色诡异的牡丹,还有一幅试图绣吴画师肖像结果绣成了钟馗的...
男人一幅幅仔细看,最后指着那幅“钟馗”:“这个,多少钱?”
程浩犹豫了:“这个...真不能卖。这是我尝试绣吴爷爷,结果绣成这样,太不敬了。”
“恰恰相反,”男人认真地说,“这幅作品有种强烈的表达欲。你看,虽然形不像,但神抓住了——那种专注、沉静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它记录了一个尝试的过程,一个手艺人的探索。”
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程浩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苏州当代艺术馆策展人,赵子安”。
“赵老师,这...”
“我们艺术馆明年春天有个‘手艺的当代性’主题展,想收录一些打破传统框架的作品。”赵子安说,“你的刺绣很特别——你不是科班出身,没有技术包袱,反而能自由表达。这种原始、笨拙但真诚的表达,正是我们现在需要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