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卷里的笑哈哈(2/2)
程浩和林小雨负责整理资料,把一年来的照片、文字、甚至录音录像都整理出来,方便小墨参考。
小墨开始了漫长的编织。每天茶馆打烊后,他就坐在后院的缂丝机前,一梭一梭地织。经线用了二十四色,象征二十四节气;纬线更是多达数百色,因为要表现不同季节的光影、不同人物的衣饰、不同时刻的心情。
他先织春天。茶馆门前的杏花开了,顾伯在扫花瓣;周老师和李师傅在下棋;吴画师在窗边画画;程浩第一次来茶馆,拘谨地坐在角落...
最难织的是人物表情。笑有千百种:顾伯招呼客人的热情笑,周老师讲故事的投入笑,孩子们猜谜语的开心笑,龙舟赛后的畅快笑...每一笑,都要用不同的丝线颜色和织法来表现。
织到夏天时,小墨遇到了瓶颈。龙舟赛那场,水花怎么织都不像。试了几十次,不是太死板,就是太零乱。沈师傅看了,只说:“别织水花,织光影。”
一语点醒。小墨不再织具体的水花,而是用深浅不一的蓝色丝线织出水面的反光和波纹,再用白色丝线稀疏地点缀几点高光。效果出来了——不是水花,是水的质感,是光在动。
织到秋天,小墨的手艺明显进步了。人物的衣纹更自然,建筑的透视更准确,连银杏叶的渐变黄都织得层次丰富。冯师傅来看进度,指着画稿上一个角落:“这里,加个扫地的小孩。”
“谁?”
“十年前的小墨、小雨和小胖。”冯师傅说,“故事要从过去讲到未来。”
于是,在秋景的角落,出现了三个扫落叶的孩子,身边是一个拖把似的风筝。虽然小,但神态生动。
织到冬天时,已经过了真正的冬天,到了来年春天。小墨织了整整六个月,长卷完成了三分之二。
这期间,茶馆的故事还在继续。新来的客人留下了新的故事:有个失意的画家在茶馆住了三天,画了一套茶馆速写,走时留了一张给顾伯;有个程序员辞职旅行,在茶馆帮忙修好了数字系统,还教顾伯用新媒体;有一对老夫妻来苏州过结婚纪念日,在茶馆听了平江路的故事,决定多住几天...
每个新故事,小墨都记在心里,有的织进了长卷,有的准备织在下一幅里。
清明前,长卷终于织完了。展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米长的缂丝,从右到左,春始冬终,完整地呈现了平江路一年的故事。四百多个人物,几十个场景,无数的细节。清晨的雾气,午后的阳光,傍晚的灯火,深夜的月光...都在这经纬之间。
最妙的是,小墨听从了顾伯的建议,在画卷的右下角织了一个小小的自己——正坐在缂丝机前织这幅长卷。而在左下角,织着十年后的想象:茶馆还在,顾伯头发全白了但笑容依旧,小墨身边多了几个学缂丝的孩子...
“这幅画该叫什么?”周老师问。
小墨想了想:“叫《笑哈哈长卷》吧。”
“好名字!”顾伯拍手,“画的是咱们,也是所有来过、笑过的人。”
长卷装裱起来,挂在茶馆正中央。来看的人更多了。有人专门为了看这幅长卷而来,一看就是半天,数里面有多少个人物,找自己熟悉的场景。
有一天,来了个特殊的客人——一位博物馆的老馆长。他看了长卷很久,问小墨:“愿意把它捐给博物馆吗?我们可以做一个专门的展厅。”
小墨还没回答,顾伯先说了:“馆长,这画不能捐。”
“为什么?博物馆能更好地保护它,让更多人看到。”
顾伯笑了:“这画是活的。挂在博物馆里,它就成古董了。挂在这儿,它还在长。您看——”他指着画卷末端,“这里留了空白,小墨还要继续织,织新的故事,织新的人。”
馆长愣住,随即明白了,点头:“您说得对。有些东西,就该活在生活里。”
长卷挂出的第二个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个看了长卷的纪录片导演,找到顾伯,说想以茶馆和长卷为主题,拍一部纪录片。
“不是宣传片,是真实的记录,”导演说,“拍茶馆的日常,拍老街的变化,拍传统和现代怎么相处。”
顾伯征求大家的意见。吴画师说:“让他们拍吧。真实的生活,不怕人看。”周老师说:“但要约法三章——不摆拍,不编故事,不打断正常生活。”
导演答应了。于是,摄制组悄悄进驻了茶馆。起初大家不习惯,但几天后就忘了摄像机的存在,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该吵架吵架。
纪录片拍了三个月,从春天拍到夏天。拍到了新茶上市时茶馆的热闹,拍到了梅雨季的安静,拍到了老街坊的日常,也拍到了新客人的故事。
剪辑完成那天,导演请茶馆所有人先看。片子叫《一壶茶里的姑苏》,没有煽情的音乐,没有刻意的解说,就是平静地记录:早晨顾伯卸门板的声音,午后茶客的闲谈,傍晚小墨织缂丝的专注,深夜茶馆打烊后的宁静...
最动人的一段是结尾:镜头从茶馆慢慢拉出,升高,俯瞰整条平江路。青石板路弯弯曲曲,白墙黑瓦连绵不断,平江河静静流淌。画外音是顾伯的一句话:“茶馆就是个容器,装茶,装人,装故事。茶会凉,人会走,但故事一直在。一代人讲完了,下一代人接着讲。”
片子播出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更多的人知道了笑哈哈茶馆,知道了平江路的故事。但顾伯还是那个顾伯,茶馆还是那个茶馆,没有涨价,没有膨胀,只是多了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带着自己的故事来,带着茶馆的故事走。
夏至那天,小墨在长卷的空白处,织上了新的场景:摄制组在茶馆拍摄的画面。导演看到时,眼睛湿了:“我们拍故事,自己也成了故事。”
是啊,故事套着故事,笑声连着笑声。这就是平江路,这就是姑苏城,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不是完美的,不是静止的,是有瑕疵的、流动的、笑哈哈的。
傍晚,茶馆打烊后,小墨坐在后院,看着夕阳把银杏叶染成金色。他手里拿着新准备的丝线,想着接下来织什么。
该织夏天的故事了。今年夏天,会有新的笑声,新的相遇,新的故事。他会把这些都织进去,织进这匹永远织不完的长卷里。
屋里,顾伯在记账,吴画师在看书,周老师和李师傅在下最后一盘棋。窗外的平江河倒映着万家灯火,一盏盏,像是星星落进了水里。
小墨想起爷爷常说的话:“姑苏城为什么千年不倒?不是因为石头结实,是因为故事结实。故事在,城就在。”
是的,故事在,茶馆就在,笑声就在。而他会一直织下去,把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笑声,所有的温暖,都织进经纬之间,织进时间深处,织成一幅永远生动的、笑哈哈的姑苏长卷。
风吹过,茶馆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像是在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故事要开始了。你,来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