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青卷余生(1)。(1/2)

苏清沅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里睁开眼的。

不是古籍修复室里熟悉的樟木香气,也没有台灯暖黄的光,只有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灌,呛得她胸腔发疼。慌乱间,她似乎抓到了一片冰凉的锦缎,下一秒便被一股力道拽出水面,狼狈地趴在岸边的青石上咳嗽,额前湿透的碎发黏在皮肤上,视线模糊得厉害。

“姑娘为何深夜在此投湖?”

清冽如寒玉相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清沅咳得发懵,抬手抹了把脸,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人。玄色锦袍绣着暗纹,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玉簪束起,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下颌锋利的线条,眉峰微蹙时,眼底像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

这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时代。

她明明前一刻还在修复那本刚收来的南宋古卷,指尖触到卷尾那方朱砂印时,古卷突然发烫,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再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身上穿的是素色襦裙,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身后是泛着冷光的湖水,而眼前的男人,活脱脱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贵胄。

“我……我没有投湖。”苏清沅嗓子发哑,刚想解释自己是“凭空出现”,却猛地反应过来,这话要是说出口,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她攥了攥湿透的裙摆,低头斟酌着措辞,“许是夜里路滑,不慎失足……多谢公子相救。”

男人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掠过她冻得发白的嘴唇,又落在她手腕上那串半旧的银链上——那是苏清沅戴了十年的物件,链尾坠着个小小的银质书签,刻着她的名字。这串现代工艺的银链,在这古意盎然的场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此地偏僻,姑娘孤身一人,恐有危险。”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却递过来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我府中离此不远,可先去暂避,待明日再做打算。”

苏清沅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眼底的霜似乎淡了些,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她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便接过外袍裹紧身子,小声道了句“多谢”。

男人转身引路,步伐从容,苏清沅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走路时左腿微跛,虽不明显,却让他那身生人勿近的贵气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破碎感。她不敢多问,只默默记在心里,一路跟着他穿过抄手游廊,进了一座雅致的宅院,院角种着几株梅树,虽未开花,却已见风骨。

“这是西跨院,你且住下。”男人站在院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我是这永宁侯府的主人,萧璟渊。有何事,可吩咐下人。”

苏清沅愣了愣——永宁侯府?萧璟渊?她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直到当晚,伺候她的老嬷嬷絮絮叨叨说起“侯爷三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又遭了家变,才搬回这老宅避世”,她才猛地想起,自己白天修复的那本古卷里,似乎就提过一位“靖康年间永宁侯萧氏,因遭诬陷谋逆,满门抄斩,唯遗孤璟渊逃脱”。

原来她穿进了这本古卷记载的时代,而救了她的萧璟渊,竟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前朝遗孤。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沅暂时以“远房孤女苏氏”的身份留在了侯府。萧璟渊待她不算亲近,却也不算冷淡,每日会让下人送来伤药和暖身的汤羹,偶尔在书房遇到,也会问她几句适应得如何。

苏清沅性子本就温和,又懂古籍修复,日子久了,便主动提出要帮府里整理那些积灰的旧书。萧璟渊起初没同意,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苏清沅蹲在书房角落,正用细如牛毛的针,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撕裂的书页拼合起来,指尖沾着浆糊,却半点没弄脏纸页。

“你懂这个?”萧璟渊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页上——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本《诗经》,当年家变时被撕得粉碎,他一直没舍得扔,却也没本事修复。

苏清沅抬头,笑着点头:“我以前就是做这个的,修复古籍。”她说得简略,没提“现代”二字,只拿起一页拼好的纸,“你看,这样拼合后再托裱,就能恢复原样了,就是费些功夫。”

萧璟渊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暖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格外柔软。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便拜托你了。”

从那以后,苏清沅便成了书房的常客。每日清晨,她会带着自己调制的浆糊和细针过来,坐在窗边的矮凳上修复旧书,萧璟渊则在案前处理事务,偶尔抬头,便能看到她认真的模样——有时会为了一片碎纸皱眉,有时会因为拼好一页而露出浅浅的笑,像株悄悄在他心里扎根的春草,慢慢驱散了他心底的寒意。

日子久了,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苏清沅会跟他说些“家乡的趣事”——其实是现代的生活,比如“家乡有能载人的铁鸟”“有能千里传声的匣子”,萧璟渊虽觉得离奇,却听得认真,偶尔还会追问几句。而萧璟渊也会跟她说起自己的母亲,说起小时候在侯府的日子,说起那场让他失去一切的家变,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痛。

“我总想着,要是能找到当年诬陷我父亲的证据,就能还萧家一个清白。”一次晚饭后,两人在院角的梅树下散步,萧璟渊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可这么多年,我查来查去,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苏清沅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月光下,他的眉头紧锁,眼底满是迷茫,再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像安慰朋友一样:“会找到的,只要没放弃,就总有希望。”

萧璟渊转头看她,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独自背负的沉重,似乎轻了些。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轻声道:“谢谢你,清沅。”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称呼“苏姑娘”,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苏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耳尖悄悄红了。

感情的升温,往往藏在细微的日常里。萧璟渊会记得她不吃辣,每次传膳都会特意吩咐厨房做清淡的菜;会在她修复古籍时,默默为她披上披风;会在她想家时,陪她坐在院角看月亮,听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乡事”。而苏清沅也会记得他腿上的旧伤,每逢阴雨天,都会提前备好暖炉和伤药;会在他处理事务到深夜时,为他端去一碗热粥;会在他因为查不到线索而烦躁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帮他整理那些杂乱的卷宗。

直到那天,萧璟渊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伤,脸色苍白。苏清沅吓得连忙扶他坐下,解开他的衣襟,看到他胸口有一道深深的刀伤,还在渗血。

“怎么回事?”苏清沅的声音发颤,连忙拿出自己平时备用的消毒棉片——那是她用现代带来的酒精和纱布自制的,一直没敢拿出来用,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

“遇到了当年陷害我父亲的人的手下。”萧璟渊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们察觉到我在查他们,想灭口。”

苏清沅的手顿了顿,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又疼又气。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片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却还是让萧璟渊皱了皱眉。“忍一忍,”她抬头看他,眼底满是担忧,“很快就好。”

处理完伤口,苏清沅扶着萧璟渊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萧璟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清沅,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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