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暂缓之机(1/2)
北境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
刚过申时,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今夜无月,只有稀疏的星辰点缀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显得格外寂寥。寒风从极北之地呼啸而来,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打在脸上如同针扎。
墨渊站在断剑崖边缘,俯瞰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谷。
这里距离霜降城百里,是北境着名的险地之一。传说上古时期曾有两位剑仙在此决战,其中一人的佩剑断裂,坠入深渊,因此得名“断剑崖”。崖壁上至今残留着当年剑意交击的痕迹,历经万年而不散。
“还有半个时辰。”云浅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通过同心玉佩,她此刻正身处二十里外的一处临时洞府中。这是清虚真人安排的接应点,有阵法遮掩,安全隐蔽。虽然两人相隔甚远,但玉佩的链接让他们如同并肩而立。
“嗯。”墨渊应了一声,目光扫视四周。
断剑崖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按照墨刑的约定,玄霜世家的人应该在午时就到,可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依然不见踪影。
“情况不对。”云浅月的声音带着担忧,“会不会是陷阱?”
墨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通过玉佩共享了云浅月的部分感知——不是视觉听觉,而是她对环境的“直觉”。这是三天特训中意外发现的技巧:云浅月的混沌灵珠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能察觉到常人无法感知的细微变化。
片刻后,云浅月轻声道:“崖下……有东西。”
“什么东西?”
“不是活物,是……阵法残余的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像是有人在这里布置过什么,又刻意抹去了痕迹。”
墨渊心中了然。
看来墨刑的猜测没错,断剑崖的接应确实有问题。有人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撤走了。
“小心些。”云浅月提醒,“对方可能还没走远。”
墨渊点头,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虽然重伤未愈,但他这三日借助同心玉佩与云浅月的神魂交融,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对寂灭之力的压制达到了新的高度——薪火本源与混沌灵力完美配合,暂时将那阴毒的力量封印在丹田深处。
只要不进行激烈战斗,应该能撑到剑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子时的钟声从遥远的霜降城传来时,墨渊忽然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了——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那呼唤微弱却清晰,从断剑崖下方的深渊中传来,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在梦中呢喃。
“剑冢的入口,在崖下。”他沉声道。
云浅月立刻回应:“我感知到了。有一道空间裂缝,就在你正下方三百丈处。但裂缝极不稳定,随时可能闭合。”
“送我下去。”
话音落下,墨渊纵身一跃,跳入深渊。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让他心跳加速。但他没有慌乱,而是在下坠过程中调整姿态,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精准地朝着云浅月指引的方向落去。
两百丈、两百五十丈、三百丈——
就是现在!
墨渊拔出佩剑,一剑斩向虚空。
剑光所至,空间如水面般荡开涟漪,一道漆黑的裂缝显露出来。裂缝内部幽深无比,散发出古老而冰冷的气息,正是玄霜世家禁地“剑冢”的入口!
没有犹豫,墨渊身形一闪,没入裂缝。
就在他进入的瞬间,裂缝剧烈震颤,迅速闭合。整个过程不到三息,断剑崖上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穿过空间裂缝的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墨渊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好在这种不适只持续了数息,下一刻,他双脚落地,站稳了身形。
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
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不变的暗淡天光。大地是焦黑色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裂痕深处偶尔会涌出暗红色的岩浆,散发出硫磺的刺鼻气味。
而在荒原之上,插满了剑。
无数柄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各式各样的剑,如同墓碑般矗立在大地上。有的完好无损,寒光凛冽;有的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折断;还有的已经只剩半截,残破不堪。
每一柄剑下,都有一座小小的坟冢。
坟冢没有墓碑,只在土堆前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墨渊走近最近的一座坟冢,看清木牌上的字迹:
“墨离,玄霜世家第七代诛邪剑体继承者,生于天启历三千四百五十二年,卒于天启历三千五百零七年。享年五十五岁。”
五十五岁。
对于一个金丹修士来说,这个寿命短得可怜。通常金丹修士能活三百岁左右,若有机缘突破元婴,更是可达八百甚至千年。
墨渊沉默着走向下一座坟冢。
“墨尘,第八代继承者,享年四十八岁。”
“墨寒,第九代继承者,享年五十二岁。”
“墨霜,第十代继承者,享年四十九岁。”
……
他一连看了十几座坟冢,发现所有诛邪剑体继承者的寿命,都没有超过六十岁。最短的一个,只活了三十七年。
“这就是代价吗?”墨渊喃喃自语。
通过同心玉佩,云浅月也“看”到了这些景象。她声音发颤:“为什么会这样?诛邪剑体不是应该很强大吗?为什么他们都……”
“因为剑体在吞噬他们的生命。”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墨渊猛地转身,看向声音来源。
在他身后十丈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穿着破旧的灰色麻衣,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完全灰白的眼睛,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是谁?”墨渊警惕地按住剑柄。
老者笑了笑,露出稀疏的牙齿:“守冢人。在这里待了……嗯,记不清了,大概有几百年了吧。”
他拄着一根木杖,缓缓走近。随着他的靠近,墨渊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那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剑意威压,而是一种……时间的沉淀感。
仿佛这老者本身就是剑冢的一部分,与这片荒原同寿。
“你身上有《万载玄煞考》的气息。”守冢人停在墨渊面前,灰白的眼睛“看”向他,“是墨刑那小子让你来的吧?还特意选了朔月之夜……呵呵,他倒是谨慎。”
墨渊心中一动:“前辈认识墨刑长老?”
“认识?何止认识。”守冢人摇头,“那小子小时候经常偷偷溜进剑冢,被我抓到了就打屁股。转眼几百年过去,他都成家族长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话信息量极大。
墨刑长老如今已经三百余岁,这老者说他小时候如何,那至少活了五百年以上!可玄霜世家的记载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剑冢里有这样一个守冢人。
“前辈是玄霜世家的人?”墨渊试探着问。
守冢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荒原深处:“跟我来。你想知道的真相,都在剑冢最底层。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通过‘剑魂试炼’。”
“剑魂试炼?”
“每一代进入剑冢的继承者,都要接受试炼。”守冢人头也不回,“试炼的内容很简单:从这些剑中,选一柄与你共鸣最深的。然后……承受它的记忆。”
荒原无边无际,剑冢的数量也难以计数。
墨渊跟随守冢人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没有坟冢,只有一柄柄剑插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列。
阵列中央,悬浮着三柄形态各异的剑。
第一柄通体漆黑,剑身宽厚,散发着一股沉重如山的气息。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暗红色的宝石,如同凝固的血滴。
第二柄银白如雪,剑身纤细修长,表面有冰霜纹路自然蔓延。它周围三丈内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密的冰晶,温度低得惊人。
第三柄则是青铜材质,古朴无华,甚至有些锈蚀。当墨渊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时,心脏猛地一跳——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这三柄,是剑冢中最特殊的存在。”守冢人指着它们,“黑的是‘镇岳’,历代继承者中力量最强之人的佩剑。白的是‘玄霜’,剑意最精纯之人的佩剑。至于那柄青铜剑……”
他顿了顿,灰白的眼睛“看”向墨渊:“它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已经遗失了。我们称它为‘无名’。”
墨渊走到阵列前,目光在三柄剑之间游移。
按照常理,他应该选择与自己属性最契合的“玄霜”。他的诛邪剑体本就偏向冰寒,修炼的剑意也以凌厉锋锐为主,玄霜剑无疑是绝配。
但那股对青铜剑的悸动,让他犹豫了。
“选剑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脑子想。”守冢人的声音幽幽传来,“用你的心去感受。哪柄剑在呼唤你,哪柄剑的‘记忆’与你共鸣,那就是你的选择。”
墨渊闭上眼,放开心神。
首先感应到的是镇岳剑——厚重、沉稳、如同大地般坚实。它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持重剑,独守北境边关,一人一剑,挡住了三次兽潮冲击。他活了五十九岁,是历代继承者中寿命较长的一位。
然后是玄霜剑——冰冷、纯粹、不染尘埃。它的记忆是一个女子的:她天赋绝伦,十七岁就完全掌握诛邪剑意,被誉为家族千年不遇的奇才。但她在四十三岁时,为了镇压一次玄煞暴动,燃烧了全部生命。死时,容颜如少女。
最后是无名剑。
当墨渊的意识触及它时,感受到的是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
是“虚无”。
这柄剑没有记忆,或者说,它的记忆被彻底抹去了。但在这片虚无中,墨渊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就像在照镜子时,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却又无比了解的自己。
他睁开眼,伸手握住了无名剑的剑柄。
入手冰凉,触感粗糙,剑身上的锈迹硌得掌心微疼。但就在握住的瞬间,墨渊浑身一震!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
一片混沌的虚空,巨大的眼球缓缓睁开……
鲜血染红的祭坛,无数修士在哀嚎中化为枯骨……
一个背影孤独地走向深渊,手中握着一柄青铜剑……
最后,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终于等到你”的释然。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记住,你是钥匙,也是锁。你可以打开封印,也可以加固它。选择……在你。”
画面戛然而止。
墨渊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他松开手,无名剑悬浮在空中,剑身上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下方暗青色的剑身。剑身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
“归墟之门,天道之缺。持此剑者,当镇万古。”
“看来你看到了。”守冢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无名剑……不,现在应该叫它‘镇墟’了。它是初代诛邪剑体——也就是玄霜世家始祖的佩剑。当年始祖就是用这柄剑,参与了封印归墟的最后一战。”
墨渊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那些画面……是始祖的记忆?”
“一部分是。”守冢人点头,“镇墟剑承载着始祖最后的力量和意志。但它也是诅咒的源头——所有触碰它的人,都会承受始祖的部分记忆冲击。历代继承者中,只有三个人成功握住了它,你是第四个。”
“那前三个……”
“都死了。”守冢人语气平淡,“一个在三十岁走火入魔,一个在四十岁自刎,还有一个……在五十五岁时,选择进入玄煞源头,以身为祭,加固了封印。”
墨渊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镇墟剑的触感。那柄剑选择了他,或者说,他体内的诛邪剑体选择了那柄剑。
这是宿命,还是诅咒?
“现在,你还要继续吗?”守冢人问,“剑冢最底层的真相,可能会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墨渊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要知道。”
“即使真相会让你痛苦?”
“即使真相会让我痛苦。”墨渊一字一句道,“但无知,会让我死得更快。”
守冢人看了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跟我来。”
剑冢最底层,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顶部倒挂着无数钟乳石,闪烁着幽蓝的微光,照亮了下方广阔的空间。而在溶洞中央,有一座高达十丈的古老祭坛。
祭坛呈八角形,每个角上都矗立着一根石柱。石柱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还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中央的东西——
那是一道“门”。
准确地说,是一道悬浮在半空中的空间裂缝。裂缝长约三丈,宽约一丈,边缘不断扭曲、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透过裂缝,可以隐约看到另一边的景象:无尽的黑暗,偶尔有暗红色的闪电划过,还有……某种庞然大物在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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