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狱开局(2/2)
赵氏那双精明的吊梢眼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扫到了土炕上刚刚睁开眼睛、脸色惨白、眼神还带着巨大茫然和惊恐的沈青禾。她脸上的不耐和厌烦瞬间转化成了毫不掩饰的刻薄和鄙夷,嘴角向下撇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腌臜的东西。
“哟!老天爷真是没眼!作死的懒货,命还挺硬!躺尸半天,可算是舍得睁眼了?”赵氏几步就冲到炕边,声音又尖又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青禾脸上,“醒了就赶紧给老娘死起来!装什么死狗?想躲懒?门儿都没有!”
沈青禾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刚想撑着坐起来,赵氏那根粗糙干瘦、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的手指,已经毫不客气地戳到了她的额头上,力道大得让她刚抬起的脑袋又重重磕回硬邦邦的土炕上,后脑勺的钝痛再次尖锐起来。
“林晚!我告诉你,老娘忍你这搅家精不是一天两天了!”赵氏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积攒了滔天的怒火,“好吃懒做,搬弄是非,磋磨小姑,偷拿家里东西贴补你那穷娘家!村里谁不知道我们老秦家三房娶了个丧门星?今儿个早上你闹腾着分家?好啊!分!老娘今天就如了你的愿!”
赵氏猛地直起腰,双手叉腰,像一只斗鸡,对着炕上的沈青禾下了最后的通牒,声音拔高到刺耳的程度:“分家!今天就分!带着你那个没用的男人,给老娘滚出这个家门!滚得远远的!少在这里碍老娘的眼!我们老秦家,养不起你们这两尊瘟神!”
“滚出去!今天就滚!” 最后四个字,如同炸雷,在狭小、气味浑浊的土屋里轰然回荡。
滚出去……分家……净身出户……
沈青禾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额头上被戳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后脑勺的钝痛一阵紧过一阵。婆婆赵氏那刻薄的怒骂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里。小姑秦小满充满怨恨的哭声像背景音一样持续不断,提醒着她原主造下的孽。
巨大的生存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砸落,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越过暴怒的赵氏和哭泣的小满,本能地投向门口——那唯一的光线来源,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飘渺的希望所在。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挡住了大半。
他就站在那里,倚着门框,大半身体隐在门外投进来的、有些刺目的光晕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一条腿微微曲着,另一条腿——那条左腿——显得有些僵直地支撑着身体,正是记忆中“打猎受伤”留下的瘸腿。
秦铮。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丈夫,原主口中“没用的废物瘸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同样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褐,裤腿和沾满泥土的旧布鞋上还沾着些草屑和露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或许就是去处理原主闹腾后留下的烂摊子,或者……仅仅是习惯性地避开家里的乌烟瘴气。
赵氏那番“带着你那没用的男人滚出去”的咆哮,他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却毫不在意。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为母亲刻薄的言语而愤怒,也没有为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命运而激动。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又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疲惫而冷漠的孤狼。
然而,当沈青禾的目光终于对上他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眼睛时,一股寒意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像被冻僵了!
那不是一双属于普通山村猎户的眼睛!
里面没有农夫面对家庭纷争时的麻木或暴躁,也没有一个被妻子辱骂、被母亲嫌弃的男人的委屈或愤怒。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可怕,却又在那种极致的平静之下,翻涌着一种……沈青禾无法准确形容的东西。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又像深埋地底的玄铁,坚硬、冰冷,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极淡、却极其锐利的审视,像无形的冰锥,瞬间穿透了她刚刚苏醒的茫然和恐惧,直刺灵魂深处!
那眼神,比赵氏刻薄的辱骂更让沈青禾心惊肉跳!
她猛地想起了记忆碎片里最后定格的画面——就是这双眼睛,在她歇斯底里地骂出“废物”二字时,骤然碎裂开冰层,迸射出同样冰冷刺骨、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狠厉的光芒,然后说出了那句让她(原主)气绝晕倒的“再闹,就滚”。
那不是无能者的愤怒,那更像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杀戮、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埋于底的强者,被愚蠢的蝼蚁一再挑衅后,终于流露出的、一丝丝不耐烦的警告。
这个男人……绝对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瘸腿,那沉默寡言的山村猎户形象,甚至可能包括他此刻面对分家通牒的漠然……都像一层刻意涂抹上去的、劣质的伪装!
这个认知,如同第二道惊雷,狠狠劈在沈青禾的心上。
分家……净身出户……带着一个身怀秘密、眼神能冻死人的瘸腿丈夫,和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小姑子,被赶出这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身无分文,名声扫地,在这个陌生的、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世界……
前路在哪里?
沈青禾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胃里空得发疼,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后脑勺的钝痛持续折磨着她的神经。婆婆刻薄的叫骂声、小姑怨恨的哭泣声、还有门外那个男人冰冷刺骨的眼神……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扭曲、放大,最终在她混乱的意识里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窒息般的眩晕和黑暗即将再次将她淹没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现代社畜沈青禾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求生欲,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爆发出来!
不!不能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猝死的绝境里挣回一条命!哪怕这条命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她也必须抓住!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沈青禾!活下去!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无声地嘶吼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硬生生将她从意识沉沦的边缘拽了回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迎向门口那片阴影里,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恐惧依旧存在,绝望也并未消散,但在那一片冰冷的底色之下,一丝属于沈青禾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求生意志,如同寒夜里的第一颗星,艰难却倔强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