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小姐(2/2)
生存!保护!这最原始也最沉重的压力,瞬间压过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静秋,”秦铮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清晰地叫出了沈静秋自己选择的名字,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帮我处理伤口。王伯,劳烦您看看小满,她吓到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沉浸在血仇中的孤狼,而是这个风雨飘摇小家的主心骨。
沈静秋立刻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用力点头:“好!” 她迅速起身,翻找出家中常备的干净布条、烧酒和金疮药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油灯端近秦铮背后。
当看清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刀伤时,沈静秋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狰狞无比。她强忍着不适,用烧酒浸湿布条,声音尽量平稳:“忍着点,会疼。”
“嗯。”秦铮低应一声,背脊挺直,肌肉紧绷。
当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烧酒触碰到伤口的刹那,秦铮的身体猛地一僵,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冷汗,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他依旧稳稳坐着,纹丝不动,只有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和微微颤抖的肩胛显示出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沈静秋心头发紧,动作却更加麻利专注。她快速地用烧酒反复擦洗伤口周围的污血,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源自现代急救训练的冷静。王福在一旁看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这丫头,处理外伤的手法,竟比许多老行伍还要利落精准!
清洗完毕,沈静秋将金疮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新鲜创面,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秦铮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汗水浸透了里衣。沈静秋迅速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仔细包扎好,打上结实的结。
处理完背后的刀伤,她又小心检查秦铮胸前被掌风扫中的地方。那里一大片青紫淤痕,微微凹陷,显然内腑受了震荡。
“王伯,”沈静秋看向王福,“您看铮哥这内伤…”
王福立刻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秦铮的腕脉,凝神细诊。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气血翻涌,内腑受震。好在根基深厚,暂无大碍,但需静养调理,切不可再动武牵动伤势!老奴开个方子,抓几副药煎服。” 他顿了顿,看向秦铮,眼中带着恳求,“小主子,眼下…避其锋芒才是上策!您万不可再…”
“避?”秦铮打断他,声音冰冷,“王伯,他们拿着令牌图样,找到这里,还折了人手。您觉得,屠三刀会善罢甘休?他会把这青山坳翻个底朝天!我们能避到哪里去?又能避多久?”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躲,只会把危险引给更多无辜的人,也只会让敌人更确定我们就在这里!只有让他们‘找到’想找的,或者…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才是出路!”
沈静秋的心猛地一沉。秦铮的意思很明白,要么主动出击,要么…死守?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血腥的对抗即将到来!她看着秦铮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又看看一旁懵懂依偎着的小满,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铮的目光落在沈静秋脸上,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静秋,我需要你帮我。”
“你说。”沈静秋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目光。害怕无用,既然绑在了一条船上,唯有同舟共济!
“第一,天亮后,你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镇上卖冻疮膏,采买,甚至去老宅那边露个面。”秦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冷酷规划,“要让村里人,尤其是那些可能被收买或监视的眼睛看到,秦家三房一切如常,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静秋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制造假象,迷惑敌人,拖延时间!她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会做得很‘正常’!”
“第二,”秦铮的目光转向王福,“王伯,您立刻回去,像往常一样行医。但有几件事要您暗中去做:一,留意镇上药铺和客栈是否有生面孔,特别是打听消息、身上带伤的;二,想办法将这张纸条,”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得很小的、浸着点点暗红的粗糙草纸和一小块不起眼的黑色小木牌,递给王福,“送到镇西头‘陈记杂货铺’的老陈头手里。告诉他,‘山里的老狼伤了腿,需要几味猛药’。”
王福接过纸条和木牌,手微微颤抖,眼中却燃起一簇火焰:“老奴明白!老陈头…他还在?”
“他一直在等。”秦铮的眼神晦暗不明。这是他埋藏多年、从未动用的暗线之一,如今,到了不得不启用的时候了。
“第三,”秦铮的目光最后落在小满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又无比沉重,“小满…天亮后,让王伯带走,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暂时…不要回来。”
“不!大哥!我不走!”一直安静听着的小满,此刻却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倔强,小手死死抓住秦铮的衣角,“我要和大哥嫂子在一起!”
“小满乖,”沈静秋心疼地搂住她,柔声安抚,“跟王爷爷去玩几天,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等大哥伤好了,嫂子就去接你,好不好?我们拉钩?”她伸出小指。
小满看着嫂子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大哥苍白却坚定的脸,小嘴瘪了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伸出小指,勾住了沈静秋的手指,带着哭腔:“拉钩…嫂子要说话算话…要早点来接我…”
“一定!”沈静秋用力点头,心酸不已。
安排好这一切,秦铮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快躺下!”沈静秋和王福同时扶住他。
秦铮没有逞强,在沈静秋的搀扶下,小心地侧身躺回炕上。伤口和脏腑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冷汗涔涔。沈静秋连忙用温热的湿布巾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
王福则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在秦铮头颈和手臂几处穴位下针。银针微微颤动,秦铮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老奴这就去抓药。”王福收针,不敢耽搁,深深看了一眼炕上闭目忍耐痛苦的秦铮和守在一旁的沈静秋,又慈爱地摸了摸小满的头,转身快步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来,带走小满,并执行秦铮的计划。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秦铮压抑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小满在巨大的惊吓和情绪波动后,终于支撑不住,依偎在沈静秋身边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沈静秋坐在炕沿,看着秦铮苍白的睡颜,又看看窗外。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终于挣脱了浓墨般的黑夜束缚,渐渐扩散开来,透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灰白色光芒。
天,快亮了。
破晓的微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进这间充满血腥味、草药味和沉重悲伤的破旧茅屋。它照亮了土炕上沉睡的孩子稚嫩的脸庞,照亮了守候在旁、满眼血丝却强撑精神的女子疲惫的侧影,也照亮了那个即使昏睡中,眉宇间也依旧凝结着化不开的沉重与决绝的男人苍白的轮廓。
这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也将屋内的一切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那染血的布条,散落的药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杀伐气息,以及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沉甸甸的、名为“血仇”和“杀机”的阴霾。
沈静秋伸出手,轻轻拂开秦铮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碎发。指尖触碰到他依旧偏高的体温,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
“秦铮…”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不管你是秦铮,还是别的谁…这个家,我们一起守。”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越来越亮的天空。黎明已至,新的一天开始了。
然而,这新的一天,带来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猛烈的暴风雨?
屋外,寂静的山村开始有了零星的人声和鸡鸣狗吠。新的一天,村民们将如常劳作、生活,为柴米油盐奔忙。没有人知道,在村尾那间最破败的茅屋里,一场足以颠覆所有人平静生活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天亮了,她该“如常”出门了。去扮演那个“变勤快、会赚钱”的秦家三媳妇,去迷惑那些可能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前路未卜,迷雾更深。但,她别无选择,唯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