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风里的贪欲(2/2)

“至于这冻疮膏,”她顿了顿,指着自己冻得通红、同样生了冻疮的手,“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土方子,用猪油、老姜和一点蜂蜜熬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更不是拿来卖的。村里叔伯婶子冻疮犯了疼得厉害,实在看不下去,才送了点给李阿婆她们试试,能帮一点是一点。换来的几个鸡蛋、几根柴火,也早就在熬新膏子的时候用掉了。娘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李阿婆她们,问问那些拿过膏子的乡亲,看看我沈静秋挣没挣过她们一文黑心钱!”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堵得赵氏和刘氏一时语塞。尤其是那句“拿命在拼”和“命根子”,更是让赵氏刻薄的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可以骂林晚懒,可以骂秦铮瘸,却无法否认打猎确实危险辛苦。

赵氏被噎得脸色发青,三角眼里的贪婪和蛮横却更盛:“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就算你没卖钱,那熬膏子的猪油、蜂蜜不要钱?还有你们买的那些新布新棉絮!粮食!盐!哪一样不要钱?钱哪来的?还不是卖野猪的钱!那野猪是老三打的,那就是我秦家的东西!卖的钱就该孝敬我这个娘!你们倒好,自己吃独食!眼里还有没有孝道?还有没有规矩?今天必须把剩下的钱交出来!还有那熬膏子的方子,也得交出来!那是秦家的东西!”

刘氏立刻附和:“对!交出来!娘拉扯你们这么大容易吗?分家也不能忘了娘的生养之恩!赶紧把钱和方子交出来!不然就是不孝!让全村人评评理!”

寒风呼啸着灌进小院,吹得人透心凉。赵氏和刘氏贪婪而蛮横的嘴脸,在惨淡的冬日天光下显得格外丑陋。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头,突兀地砸进了这充满贪婪气息的寒风里:

“要借?”

沈静秋猛地转头。

秦铮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屋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袄,身形挺拔,像一杆沉默的标枪。他手里没有柴刀,也没有拄着那根伪装的树枝,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左腿微微曲着,重心偏右,依旧是那副“瘸腿”猎户的姿态。

可他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古井,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波澜,就那么平静地、毫无温度地看着院中的赵氏和刘氏。

赵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刘氏更是被那毫无情绪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秦铮的目光扫过赵氏那张刻薄贪婪的脸,又落在刘氏那张写满嫉妒算计的脸上,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

“写借据,按手印。”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赵氏和刘氏脸上的贪婪和蛮横,如同被冻僵的泥塑,瞬间凝固、碎裂。写借据?按手印?这……这瘸子……他怎么敢?!

赵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铮,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发出变调的尖利声音:“你……你……你个不孝的孽障!你敢这么跟你娘说话?!反了!反了天了!”

秦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磐石般的意志和不容触碰的底线。

赵氏被这眼神看得心头阵阵发虚,那声“反了”的底气也泄了大半。她看着秦铮那平静无波的脸,看着旁边沈静秋那挺直的脊背和坦荡的眼神,再看看这破败却莫名透着一股子硬气的小院,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无力感猛地涌了上来。她指望的老三,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骂拿捏的沉默儿子了。

“好!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赵氏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最后只憋出这一句毫无分量的狠话。她猛地一甩袖子,狠狠瞪了沈静秋一眼,又怨毒地剜了秦铮一眼,转身就往院外走,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刘氏见状,哪里还敢停留,连忙搀住赵氏,嘴里还虚张声势地嚷嚷着:“娘!您慢点!别气坏了身子!他们这么不孝,老天爷都看着呢!”一边说,一边灰溜溜地跟着赵氏,逃也似的离开了这让她脊背发寒的破院子。

寒风卷着赵氏和刘氏仓惶的背影,消失在村道尽头。

破败的小院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寒风刮过茅草屋顶的呜呜声,和屋檐下熏肉干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沈静秋紧绷的脊背缓缓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竟已被冷汗浸透。她转头看向秦铮。

秦铮依旧站在屋门口,身影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孤寂。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他只是微微抬眸,目光似乎扫过院墙角落被草席盖住的那颗狰狞猪头,又似乎只是望向远处铅灰色的天空。那眼神深处,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沉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没有看沈静秋,只是沉默地转身,重新走进了屋内,将那呼啸的寒风和所有的纷扰,都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