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照不宣(1/2)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野猪内脏特有的腥臊恶臭,如同粘稠的浆糊,死死糊在沈静秋的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那头小山般的野猪尸体横陈在幽暗的林间,暗红的血泊在腐叶上无声地蔓延、渗透,像一张不断扩大的、宣告死亡的狰狞地图。獠牙断裂的茬口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闪着森白的光,空洞的独眼凝固着临死前的暴虐与惊愕。

沈静秋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过后的余韵尚未平息,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更深沉的震撼与寒意。她看着那个背对着她、沉默持刀的身影——秦铮。

他微微垂着头,染血的柴刀刀尖垂向地面,浓稠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刃口缓缓凝聚、滴落。那宽阔的肩背随着略显粗重的呼吸起伏着,绷紧的肌肉线条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衫清晰地勾勒出来,带着一种尚未完全消散的、猎豹般的爆发力。山林间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和风吹过染血枝叶的细微呜咽。

他不是瘸子。

那快如鬼魅的速度,那凌空跃起、精准狠绝劈开野猪颈椎的一刀……那条一直被刻意“拖累”的左腿,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与敏捷……

所有刻意维持的表象,在这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幽暗山林里,被这头轰然倒毙的野猪,彻底、赤裸裸地撕得粉碎!

秦铮缓缓转过身。

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渍,如同烙印。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沉寂的古井,更像暴风雨后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寒潭。尚未完全平息的凛冽杀意在其中沉浮,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撞破秘密后的审视、复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沉甸甸地落在沈静秋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在权衡,在无声地划定着某种界限。

山风卷过,吹动他染血的衣角,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扑向沈静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吓到了?”

那声音撞进沈静秋的耳膜,让她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她看着秦铮脸上那几点刺目的血污,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摇头,想说“没事”,可身体却诚实地微微颤抖着。

秦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一分,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所取代。随即,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惊心动魄和此刻无声的碰撞都未曾发生。

他沉默地走到野猪巨大的尸体旁,弯下腰。手中的柴刀再次扬起,这一次,动作不再凌厉狠绝,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高效的精准。刀锋沿着野猪颈部的伤口切入,开始熟练地剥皮、分解这庞大的猎物。刀锋划开坚韧的猪皮,割断筋膜,分离骨肉,发出沉闷的“噗嗤”声和骨节被撬动的“咔嚓”声。浓烈的血腥气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

沈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血腥的屠宰场面,扶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林间相对清新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酸水。指甲深深掐进树皮的缝隙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让她勉强站稳。

身后是令人不适的切割声和浓重的血腥,眼前是幽深未知的山林。沈静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过后,是冰冷的现实。秦铮的秘密如同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漩涡,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会怎么做?灭口?还是……

不,不会。如果他真想灭口,刚才就不会救她。那声破空而来的石子,那挡在獠牙前的鬼魅身影,那劈开死亡的一刀……都实实在在地证明,他在保护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她狂乱的心跳。她缓缓松开抠着树皮的手指,指尖传来阵阵刺痛和麻木感。她慢慢转过身,强迫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个沉默劳作的身影。

秦铮的动作极快,也极有效率。巨大的野猪在他手下如同被庖丁解牛,皮是皮,肉是肉,骨是骨。他刻意避开了被石子打爆的眼睛和颈部的致命刀口,剥下的猪皮相对完整,只是沾满了血污。最肥厚的后腿肉和里脊肉被仔细剔下,用坚韧的藤条捆扎好。内脏被他利落地掏挖出来,大部分丢弃在一边,只留下相对干净完整的猪心和肝脏。那颗硕大的猪头连着断裂的獠牙,被他用刀背几下砸开,取出了里面完整的脑髓——这是硝制皮革的上好材料。

整个过程,他沉默得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只有刀锋入肉的声响,和偶尔藤条勒紧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暗红的腐叶上。

沈静秋看着,胃里依旧翻腾,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这熟练得近乎残忍的手法,这面对庞大猎物尸体时的绝对冷静……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猎户能拥有的。他像一个经历过无数杀戮、早已对血腥麻木的……战士?或者……别的什么?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动起来。她不能像个废物一样只在这里干看着。她走到一边,放下背篓,将里面刚才采集的枯枝和草药都倒了出来。然后,她默默地走到那些被秦铮丢弃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猪内脏旁边,忍着强烈的恶心,用带来的小药锄,仔细地将那些相对完整、可以食用的猪肚和猪肠翻找出来,拖到一边。又捡拾起几块被丢弃但还算干净的肥膘。

她动作笨拙,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做着。这是她能分担的、唯一实际的事情。

秦铮分解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个蹲在血污旁、强忍着不适默默清理的女人。她单薄的背影在巨大的野猪尸体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子被逼出来的、令人意外的坚韧。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下分解的动作似乎更快了几分。

当最后一块主要的肉被分解下来,秦铮直起身。他身上沾染的血污更多了,浓烈的血腥气几乎成了他的一部分。他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肉块、完整的猪皮、猪心和肝脏,还有那颗连着獠牙、显得异常狰狞的猪头。

“拿不动。”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体力消耗后的沙砾感。他指的是沈静秋。

沈静秋看着那堆成小山的肉,再看看自己空空的背篓,确实,就算只背肉,她也绝对拿不动。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虚:“嗯。”

秦铮不再看她,目光扫过四周,很快锁定了几根粗细适中、韧性颇佳的藤蔓。他走过去,用柴刀利落地砍下,然后开始熟练地编织。粗糙的手指翻飞,带着血污的藤条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很快被编成了一张结实、足以承载重物的简易拖网。

他将最重的肉块、猪皮和猪头小心地放在拖网中央,用藤条固定好。然后将猪心、肝脏和沈静秋清理出来的猪肚、猪肠以及那几块肥膘,一股脑塞进了沈静秋的背篓里,瞬间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走。”他将拖网的牵引绳缠在自己手腕上,动作间,那条“瘸”了的左腿似乎依旧带着点不自然的滞涩感,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一跃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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