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苏锦新规(2/2)

一月后,织造局西侧一处偏僻的染坊内。

“张老板,您看这‘靛青’的成色…实在差了点意思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对着染坊主张德贵低声道,脸上带着为难,“前几日‘彩华坊’送来的那批‘松江青’,那才叫一个鲜亮!听说…他们染坊新来了个老师傅,手艺是早年江宁织造府出来的,虽说是…是那边出来的人,可这手艺,没得挑啊!咱们要不…”

“闭嘴!”张德贵脸色大变,急忙捂住管事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想害死我全家吗?!那是什么人?那是‘鞑虏余孽’!沾都不能沾!吴将军的话你没听见?刻在石头上的字你没看见?琼州岛!那烟瘴蛮荒之地,是要人去开荒送死的!靛青差就差点!大不了少赚点!命要紧!”

就在此时,染坊大门被猛地推开!

吴三省带着两名如狼似虎的讨虏军士兵,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染缸旁一个正在埋头搅动染料的老年工匠。

那工匠身形高大,颧骨略高,虽然穿着汉人服饰,发式也已改为束发,但某些细微的面部特征仍与汉人略有差异。

“拿下!”吴三省一指那老工匠,声音冰冷。

士兵如狼似虎般扑上,不由分说将惊愕的老工匠反剪双臂按倒在地。

“大人!冤枉啊!”张德贵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他…他是小人的远房表亲!是汉人!是汉人啊!”

“汉人?”吴三省冷笑一声,走到老工匠面前,一把扯开他的衣领,露出脖颈后一块淡青色的、模糊的圆形烙印——那是早年旗人包衣奴隶的标志!“这‘辛者库’的烙印,也是汉人?”

张德贵如同被抽干了骨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查!”吴三省对身后的文吏下令,“此染坊所有工匠名册、雇佣契约,以及张德贵所有产业、亲眷!”

三日后,织造局大门前。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高杆之上,下方贴着盖有江南巡抚大印的告示:

“查:苏州织造总局下属‘德贵染坊’坊主张德贵,利欲熏心,罔顾国法,私自雇佣前清包衣辛者库罪奴赵二,满名阿哈出,充任染匠,证据确凿!依大元帅严令:张德贵,斩立决!其家产,悉数抄没充公!其妻、子、父母、兄弟等直系亲眷共一十三口,即刻流放琼州岛拓荒,永世不赦!染匠赵二,本为罪奴,助纣为虐,凌迟处死!望各商号、工坊,以此为戒!再有以身试法者,同罪论处!”

告示前,人头攒动,一片死寂。

所有织造局的商贾、管事、工匠,看着那高悬的人头和冰冷的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凉。

侥幸?在讨虏军那无孔不入的监视和如此酷烈的连坐法面前,彻底粉碎。

苏州城最繁华的观前街上,新开张的“云锦轩”内,西洋飞梭织机发出的规律而高效的咔哒声,取代了部分旧式织机的咿呀声。

商贾们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利润依然丰厚,但无人再敢将目光投向那些可能身怀绝技的“特殊”工匠。

江南的丝线,在重铸的织机下流淌,织出的不仅是华美的绸缎,更是一道以严酷民族界限和绝对威权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罗网。

流放琼州拓荒的惨剧,如同投入苏州河的石子,其冰冷的涟漪,迅速扩散向整个江南的百工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