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守住文明的根脉与帝国的权柄(2/2)

霍金斯和阿尔维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杨珅的话绵里藏针,既肯定了器物本身,又点明了其知识源头,隐隐带着天朝上邦的审视意味。

“杨大人所言甚是!”一位格物院的年轻学者王铁柱忍不住起身,恭敬行礼后,指着那架望远镜,“学生观此‘千里镜’,其核心在于透镜之研磨与装配。我格物院近来亦在研制新式观星仪,于镜片打磨之法颇有心得,敢问霍金斯先生,贵国所用何种材质研磨粉?透镜曲率如何计算方能消减色差?”

问题直指核心工艺!

霍金斯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专业。

他犹豫了一下,在阿尔维斯催促的眼神下,还是含糊地透露了一些关于石英砂研磨和初步的消色差设计理念。

王铁柱如获至宝,飞快地记录着。

交流的气氛被点燃。

格物院的学者们纷纷就摆钟的擒纵机构稳定性、星盘仪的精密刻度铸造、甚至人体解剖图的绘制依据等问题提出询问。

欧洲学者们起初还试图保留一些“核心技术”,但在大明学者精准且富有洞察力的问题面前,以及阿尔维斯等商人渴望获得更大贸易利益的驱动下,不得不吐露更多实用细节。

关于金属冶炼中新的鼓风技术,航海钟的防震装置,乃至简易蒸汽动力的雏形构想,都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暗藏机锋的交流中被一点点挖掘出来。

杨珅冷眼旁观,偶尔插言引导话题。

他注意到,每当欧洲学者试图宣扬他们的宗教教义(如上帝创世说)或政治制度(如议会)时,他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具体的“器物”和“技术”层面。

对于宗教,他只淡淡回应:“我华夏敬天法祖,自有礼法伦常。鬼神之说,非今日论道之题。”

对于政体,他更是避而不谈,只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交流持续了整整一日。

散场时,欧洲学者们疲惫中带着兴奋,他们感受到了大明学者对知识的渴求和理解力。

而格物院的学者们则个个精神亢奋,怀中揣满了笔记和草图,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验证和吸收这些新知。

王铁柱更是激动地对同伴低语:“那消色差透镜的思路,与宋应星大人笔记中所载‘冰纹消影法’似有相通,若能结合…”

杨珅回到驿馆书房,屏退左右,提笔疾书密奏:

臣杨珅谨奏:今日“交流”已毕。西夷所呈器物,确有可取,尤以计时、观星、航海之器为精,其工巧胜在材质处理与精密加工。其学者所言新式鼓风、防震、乃至蒸汽雏念,虽粗陋,然思路奇诡,或可启发我格物院深研。彼等对几何、算术、人体构造之系统阐述,亦有借鉴价值。臣已命格物院诸生详录其言,择其精要,速呈金陵格物院总院研判、仿效、改进。

然,西夷传教之心不死,间有妄言其神创世、政体云云,皆被臣以“器用有别,道法不同”婉拒,未使其蛊惑人心。观其学者,重实利而轻义理;其商人,唯利是图。其所谓“新学”,根基多源于窃取我先秦两汉乃至宋元格物之学,经其数百年钻研,方有今日之貌。我朝取其器用之精,补我之短,正当其时!然其心可诛,其技可用,不可不察。

写完密奏,用火漆封好,杨珅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珠江上帆影点点。

他知道,这场交流只是开始。

欧洲的科技浪潮汹涌而来,大明这艘古老的巨舰,在吴宸轩的掌舵下,正以一种既开放汲取又高度警惕的姿态,迎接着这股浪潮。

取其精华,化为己用,同时牢牢守住文明的根脉与帝国的权柄,这才是大元帅真正的深意。

而格物院,便是这场无声较量与融合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