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矿渊绝域(1/2)

大同府,口泉煤矿。

隆冬的雁北高原,朔风怒号,卷起煤灰与雪沫,扑打在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上。

这里没有草木,只有裸露的、被挖得千疮百孔的煤层和堆积如山的矸石。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燃烧的硫磺味、汗水的酸馊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

山坳深处,一片被高大木栅和铁丝网围起的巨大营地,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苦役营”。

营内没有房舍,只有依山挖掘、低矮潮湿的土洞和窝棚。

此刻,正是“放工”时辰,一队队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留着金钱鼠尾辫的人影,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幽深的矿洞中如同行尸走肉般挪移出来。

他们大多佝偻着腰,面色青灰,眼神空洞麻木,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煤灰、冻疮和鞭痕。

每个人的脖颈上都套着一个沉重的铁环,上面刻着冰冷的编号。

寒风卷起一片破布,露出其中一个苦役被破裤遮掩的下体——那里只有一片丑陋的疤痕。

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佝偻得更紧。

“快走!磨蹭什么!想挨鞭子还是想饿死?”

前绿营兵痞出身,因手段狠辣而被提拔为监工头目的王疤瘌,这会儿不断挥舞着手里浸过油的牛皮鞭,骂骂咧咧地抽打在动作稍慢的苦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后,是一排端着火铳、眼神凶戾的汉军旗监守。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口巨大的铁锅里,翻滚着稀薄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菜糊糊。

几个同样面黄肌瘦、但眼神稍显灵活的伙夫正拿着长柄木勺搅动着。

食物的气味微弱得可怜,却足以让麻木的苦役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渴望。

“排队!排队!按号牌领食!”

苦役们沉默地排起歪歪扭扭的长队,伸出破碗。

伙夫机械地舀起一勺糊糊倒入碗中。

分量极少,勉强盖住碗底。

领到食物的人立刻蹲下,顾不得烫,拼命地啜吸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琼浆。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骨架粗壮、但眼窝深陷,依稀能看出曾是满洲壮汉轮廓的苦役,几口就吸光了碗底的糊糊。

强烈的饥饿感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刚领到食物、身体瘦弱的同伴,劈手就要抢夺!

“找死!”

王疤瘌狞笑一声,鞭子如同毒蛇般狠狠抽在那壮汉脸上!

血痕立现!

“按住他!”

两名监守如狼似虎地扑上,将挣扎嘶吼的壮汉死死按在冰冷的煤渣地上。

王疤瘌走上前,用靴子踩住壮汉的头,狠狠碾进煤灰里,声音带着戏谑的残忍:“编号甲七三二!忘了规矩了?大元帅令:凡每日劳作不足十二个时辰者,不给饭食!你今日在丙字巷,只挖了九个时辰就装死被拖出来,还敢抢食?”

他啐了一口浓痰在壮汉脸上,“拖到‘静心室’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明日若还挖不够时辰,就等着饿死吧!”

两名监守粗暴地将仍在挣扎的壮汉拖走,方向是营地角落一个用厚重石板砌成、没有窗户、只留一个狭窄铁门的小屋——那里是比饿肚子更可怕的惩罚场所,寒冷、黑暗、寂静,足以逼疯最坚韧的人。

周围的苦役们如同受惊的鹌鹑,把头埋得更低,拼命吸食着碗里那点可怜的糊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恐惧,比寒风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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