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桂之死(1/2)
昆明的深秋,带着一种粘稠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平西王府的上空。
府内,往日那种因权势而生的喧嚣被一种刻意压抑的寂静取代,仆役们行走无声,连廊下的雀鸟都仿佛噤了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守卫森严的寝殿。
殿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沉水香的气息,也掩盖不住一丝生命流逝的腐朽。
巨大的雕花拔步床上,曾经威震西南,令清廷倚重又忌惮的平西亲王吴三桂,此刻如同一座正在崩塌的山岳。
他魁梧的身躯深陷在锦被之中,曾经锐利如鹰隼的双目浑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如同拉风箱般的声响,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吴宸轩跪在榻前,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握着父亲那只曾经能开五石强弓,此刻却枯槁冰冷的手。
他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方光琛和吴国贵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前者长须微颤,眼神沉静中透着深深的忧虑;后者豹眼圆睁,虬髯戟张,紧握着腰刀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随时准备斩碎任何惊扰王爷的魑魅魍魉。
“父王……”吴宸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试图将父亲从昏迷的边缘拉回。
吴三桂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费力地聚焦在儿子脸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不甘,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
“应…应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清廷…清廷那边……”
吴宸轩立刻会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父王放心,儿子一直派人盯着。京里传来的消息,康熙小皇帝召集议政王大臣会议,索额图、明珠等人力主削藩,言辞激烈。说……说三藩坐大,已成国患,尤以我平西藩为最,耗费国帑,恐有不臣之心。”
吴宸轩刻意隐去了更刺耳的“养虎为患”等词。
“呵…咳咳咳…”吴三桂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随即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吴国贵一步抢上前,想扶,却又不敢,只能焦急地低吼:“王爷!”
方光琛也上前一步,沉稳地递上一块温热的湿帕。
吴宸轩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替父亲擦拭嘴角,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刀:“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来如此。清廷用我吴家扫平西南,如今天下稍定,便要卸磨杀驴了。父王,他们从未真正信过我们这些‘贰臣’!”
吴三桂喘息稍定,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帐顶繁复的盘龙纹饰,那曾经象征着他无上荣耀的蟒袍玉带,此刻只让他感到束缚和讽刺。
他想起洪承畴晚年的凄凉,想起尚可喜、耿精忠被步步紧逼的窘境……
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削藩……”吴三桂喃喃道,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们……终是……容不下我吴三桂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不甘冲上心头,他猛地想要坐起,却只徒劳地挣动了一下,随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明黄的锦被!
“父王!”
“王爷!”
“快!传府医!”
惊呼声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吴宸轩一把扶住父亲倾倒的身体,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让他一个踉跄。
方光琛疾步上前,手指迅捷地搭上吴三桂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吴国贵更是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死死盯着门口,仿佛要生吞了那迟迟不来的太医。
吴三桂的身体在吴宸轩怀中剧烈地抽搐着,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枯槁的手反手死死攥住吴宸轩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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